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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178)+番外

然而夏侯渝身边,就只有一个张芹,张芹能耐有限,在齐国更是完全帮不上忙,他等于是自己披荆斩棘,生生辟出一条道路来。

顾香生注视他:“那你现在开心快活吗?”

夏侯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开心,也快活。因为我一直有个目标,那就是终有一日,还能与你相见。”

顾香生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从泥土中破开。

夏侯渝深深看着她:“小时候,你总护着我,现在我得变强,才能护着你。”

顾香生的眼睛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盘松鼠桂鱼上面,顺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对方碗里,自己也夹了一块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任酸酸甜甜的味道夹杂着鱼肉的鲜美一道留在齿颊之间。

“阿渝,你待我的一番心意,我很明白,也很感动。但我并不想要在任何人的羽翼下生活,就连如今在邵州,虽说上头有徐澈,可他也是放开手脚,从未干涉过问我的作为。从前在顾家时,我无甚感觉,现在自由自在惯了,心反倒野了,不像再像从前那样被困在一个地方,往后,也许会入蜀,去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去走一走,看一看,方才不负大好光阴。”

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既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也算是对夏侯渝的一个回答。

以他的聪明,不可能听不明白。

顾香生不愿自作多情,可也不想造成什么误会或暧昧。

有些话,自然还是提前些说开才好。

听了这些话,夏侯渝的眼神先是略略黯淡了一瞬,随即又笑了起来:“香生姐姐,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束缚你,或者将你困在自己的羽翼下,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有用些,以后只要你需要我,我都能及时出现,能及时帮到你。”

顾香生心头微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夏侯渝点到即止,转而专心喝酒吃菜,不时问些邵州风物人情。

她暗暗松了口气。

抛开这些敏感或沉重的话题,两人久别重逢,还有不少离情可叙,夏侯渝又问起魏初的近况,顾香生道将乐王去世后,魏初在京城守孝并陪伴母亲整整一年,一年后才离京去找在地方上任官的夫婿,偶尔会有消息传来,据说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很好,前年魏初还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有两岁了,长得很像魏初,连霸道的性子都像了个十足。

两人还说起当年认识的几个朋友,顾家是绕不开的。

焦太夫人去世后,顾香生便没有刻意去打听顾家的消息,但不少事情依旧隐隐绰绰传入她的耳中。

譬如周瑞娶了顾香生的三姐姐顾眉生,听说两人感情也还不错,但成婚几年顾眉生无所出,万春公主便给周瑞纳了两房妾室,顾眉生性子温柔有余,利落不足,居然被妾室骑到头上去欺负,彼时顾香生“已死”,焦太夫人也去世了,顾家没落,在天子面前说不上什么话,自然也无力护着顾眉生。

万春公主当初同意让周瑞娶顾眉生,未尝不是看在顾香生嫁给魏临的缘故,本以为顾家可以更上一层楼,谁知道这座楼还没建成,就一夜之间坍塌了,没了顾香生和焦太夫人,剩下的大老爷们根本撑不起一个顾家。

女子出嫁之后,看的就是娘家得不得力,顾眉生既无娘家可靠,又无所出,万春公主自然会不满意,周瑞头顶上有个强势的母亲,所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强势到哪里去,矛盾由此而生。

而顾画生,当年端午宴之后,她就被送入庵里去吃长斋了,外头的人都知道顾家二娘子一心向佛,身体又不好,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出来了。就在焦太夫人去世之后不久,吕家就提出和离。彼时吕诵作为严家的死党,又在前面的战事立下大功,已经一跃成为新贵,顾经不愿意得罪吕家,许氏则懦弱,偌大一个顾家,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为自家找回颜面的人。

反倒是顾琴生出面与吕家交涉,最后将顾画生的嫁妆,连同吕家给予的一些补偿拿了回来,又在京中买下一栋不大的宅子,将妹妹从庵堂里接出来,安置在那里。

这些事情,听得顾香生唏嘘不已。

顾家就像《红楼梦》里的贾家,三代富贵,锦衣玉食,然而灰飞烟灭,却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唯一与贾家不同的是,顾家总算还有些家底,没有掏空银子,也没有站错队得罪皇帝,所以就算大不如前,总算还能维持中流以上的生活水准。

夏侯渝知道的则比顾香生还要更多一些。

他听说顾家将没落的原因都归结到顾香生身上,尤其是顾经顾国那些人,都觉得如果没有顾香生的出走,皇帝也就不会对顾家冷冷淡淡,如今后族变成了严家,单看皇帝对皇后如何爱重,如何爱屋及乌,对后族恩赏不断,他们仿佛便看见顾家错失的一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香生的任性妄为。

除了小焦氏,只怕整个顾家,没有人会关心顾香生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然而单凭小焦氏一人,又能改变什么?

顾香生不回去是对的,那样的地方,本也没什么好留恋。

但这些话,夏侯渝不会说出来,免得徒惹她伤感。

她现在在邵州,过得未必就不好,主持建复始楼,首倡修前朝史,协助练兵,制造军火,筑医护所,赈济灾民,规范商业,一点一滴,邵州百姓都记得她的功德,也让焦芫这个名字逐渐传了开去,世人都道女子为官惊世骇俗,可这也更加助长了她的名声。

夏侯渝的父亲,那位齐国皇帝,就曾说过,将来若是将南平并入版图,其他人都可以不管,但有两个人是必须保全的,一是徐澈,此人仁厚,可为宰辅,调理阴阳,上应中枢,下安百姓;一是顾香生,此女巾帼不让须眉,胸怀大气,可为翰林,可为一州长官,即便女子不能为官,也可入内宫,为良佐嘉偶。

这话当时是在提起南平局势的时候说的,齐君随口点评,转头也就忘了,夏侯渝正好在旁边,便听了一耳朵。

这番评价拔高与否,暂且不论。夏侯渝也不觉得顾香生稀罕当他爹的什么内宫良佐,但这些话却可以反映出一个信息:那就是顾香生的名声,连齐国皇帝都听闻,身在魏国的魏临,又怎么会没听说?

邵州的变化有目共睹,来到这里的人,将其称之为南平之珠,流连忘返,往来商旅,日夜不停,又有重兵防守,不扰民,不犯民,不可不令人惊叹,就连他那个经常跟回鹘人作战的大兄夏侯淳,也觉得邵州是块难啃的骨头,说日后约莫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假若顾香生是男人,或许还不会那样出名,但正因为她是女子,这一切反而显得那么富有传奇色彩。

如果魏临知道焦芫就是顾香生,会不会后悔当初轻易放弃,没有将人找回去?

如果顾家知道焦芫就是顾香生,会不会吃惊之余,大骂她离经叛道?

夏侯渝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她。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夏侯渝不擅喝酒,这么多年好像从没变过,一杯接一杯,很快就有了五六分醉意。

热气从丹田往上涌,连眼睛都烧得微微湿润。

顾香生发现夏侯渝醉酒的时候,连看人的眼神都变得很无辜,这当然不是说他平时如何罪大恶极,只是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把“无辜”和“楚楚可怜”演绎到极致,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这种带着娇弱味儿的形容词放在身形高大的夏侯渝身上,居然毫无违和感。

顾香生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否则她怎么会认为这样的眼神有点诱人,心跳还加快了些许?

她按住胸口,心想一定是酒精的作用使得心跳加速。

“香生姐姐……”

有了醉意,彼此就放开许多,重逢之后的那一丝几不可见的陌生,也彻底消散无形。夏侯渝似乎是想像小时候那样拉住她的手,可等指尖碰到顾香生的手背时,又触电般地缩回去,露出一点点委屈的神情,他呆呆盯着顾香生旁边那株君子兰,半天之后,脸慢慢地红起来,忽然露出一个傻笑。

“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离开魏国……否则,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在深宫,我们想见一面也很难了,”他扁扁嘴:“说不定得等魏临死了才行……”

顾香生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对一株君子兰说话:“说什么孩子话!”

夏侯渝下意识反驳:“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长大,可以保护你了!”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怎么声音是从另一边发出来的,难道有两个香生姐姐?

夏侯渝慢吞吞地转动脑袋,目光从君子兰移到顾香生身上,明显有点迷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了起来:“对,这个才是,方才那个不是!”

顾香生还没来得及嘲笑他醉得已经分不清人和花了,便目瞪口呆地瞧着对方上手把自己的衣襟扯开,然后抓着她的手按向上半身的胸肌,结实柔韧的触感自手心传来,她已经忘了如何反应,慢半拍的脑子像被浆糊搅过,只能愣愣地看着夏侯渝朝自己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不是小孩子罢!”

“……”顾香生一头黑线,将手抽了回来,绝不承认那一瞬间有点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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