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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272)+番外

二人说道,一面朝城门处赶了过去。

……

却说夏侯洵追在顾香生等人后面,紧赶慢赶,好容易将将追到大庆殿,才追上顾香生他们。

他也不知道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何以走路速度竟能那么快,心里正忍不住问候顾香生的祖宗八代,便听见殿内忽然间哭声震天。

夏侯洵的脚步当即就僵住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狂喜。

狂喜之后,又是惭愧和悲伤。

然而夹杂在惭愧和悲伤里的,还有惊恐。

他再也顾不上顾香生了,拔腿就往大殿跑过去!

谁也没想到,皇帝这一睡,就没再醒过来。

彼时大家正聚在外殿,小声说话,商议事情,突然就听见乐正大叫一声“陛下”,心里都暗道不好,赶紧起身就往内殿跑,便看见乐正正扶着床柱跪在地上,大放悲声。

夏侯洵跑进去的时候,大殿里头已经哭声一片,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嘉祥公主更是哭成泪人,差点就晕过去。

但夏侯洵第一反应,便是望向滕国公冯朝。

后者正好也朝他看过来,先是摇摇头,又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夏侯洵稍稍定下心,冯朝的表情说明一点:皇帝并未在死前再指定储君,他似乎觉得自己立了遗诏就足够了,所以没能等到夏侯渝回来,而是在睡梦中去世。

所以现在对于夏侯洵而言,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趁着众人悲伤哭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悄悄走到冯朝身旁,还想问承香殿里那个匣子的事情,那是一个能够让他顷刻间功败垂成的危机。

冯朝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扯扯他的袖子,将手伸过来,在他掌心写下“已妥,稍安勿躁”六个字。

就在此时,桓王夏侯潜忽然大声道:“于相,兴国公,滕国公,如今该把遗诏拿出来宣读了罢!”

夏侯洵暗自冷笑,心说夏侯渝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不遗余力帮他说话,到时候可别哭。

长公主也醒过神来,抹了把眼泪道:“八郎说得不错,于相,乐内监,遗诏在哪儿,还请快快拿出来宣读,也好早日安定人心!”

于晏哑声道:“长公主,陛下说过,遗诏要等肃王殿下回来,才能宣读的。”

长公主顿足:“都什么时候了,事急从权,就算陛下准备传位五郎,他在与不在,又有何妨,总归有遗诏在,我们也都在,诸事先准备妥当,等他一回来,马上就可以登基了!”

于晏面露迟疑,看了乐正一眼,道:“那,劳烦乐内监与我一道,去将那遗诏匣子取过来?”

因为皇帝驾崩的缘故,乐正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他点点头,扶着床柱勉力爬起来,旁边的小黄门连忙上前扶他。

“奴婢这就与于相一道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头走去。

夏侯洵见状,忍不住有些着急,却还得强自镇定。

然而就在两人刚走出门口时,差点就撞上迎面跑来报信的小黄门。

“不好了,承香殿走水了!”

众人俱是一惊,唯独夏侯洵与冯朝二人,心下暗喜,松了口气。

长公主怒道:“好端端的怎会走水,还不快救火!”

小黄门急急道:“都已经在扑救了,可那地方原先就没什么人在,火刚烧起来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就,就……”

长公主大声质问:“你也知道没什么人在,那怎么还会走水呢!”

乐正跑上前,喝斥那小黄门:“还愣着作甚,快带我去看看!”

眼看乐正离开,众人面面相觑,有的选择跟上去,有的选择留下。

夏侯沪忽然道:“若是承香殿烧没了,那遗诏岂不也没了?”

久不出声的兴国公刘聃,此时反而慢悠悠开口:“莫急,莫急,等他们回来,自会有个结论的。”

皇帝依旧静静躺在那里,但在场的人,早已不单纯是在哭他,这哭声之中,更夹杂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顾香生觉得有些累。

她的身体状况毕竟不同以往了,方才那一箭耗尽了她不少力气,如今揣了个笨重的肚子,连下跪都没法子,只能靠着墙边站着,稍作歇息。

不多时,乐正等人回来了,他面色苍白,脚步凌乱,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众人一看,便知事情不妙。

夏侯沪跟在后头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起来:“不得了了,整个承香殿都被烧了个遍,遗诏怕是也给烧没了!”

兴国公刘聃面色大变,并作几步迎上前:“乐内监,此事当真,遗诏没了?!”

乐正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礼数周全,换作以往不至于如此,此时想必也是万念俱灰的缘故。

刘聃也不与他计较,只是跌足长叹:“这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失声道:“怎会如此!承香殿虽然离得远,又罕有人迹,但那里不算小,怎会一下子烧个精光,难不成之前就没人发现么,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要严查到底!”

冯朝道:“长公主说得不错,此事事关重大,必有蹊跷,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立新君的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只有立了新君,陛下才能瞑目。”

于晏缓缓道:“叶尚书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方才临终前,曾说过等肃王殿下回来,再颁遗诏,可见心中属意,便是肃王,如今虽无遗诏,也要照陛下的心意来办。”

叶昊:“于相此言差矣,陛下虽然说让肃王回来再宣诏,可并没有说要传位于肃王,如今没了遗诏,您可不能信口开河,陛下还在这儿看着呢!”

于晏怒道:“若陛下不是属意肃王,缘何又会说出让他回来再宣诏的话,他怎么不将大皇子也召进宫呢!”

冯朝好声好气道:“于相不必动怒,咱们也是就事论事,一腔碧血丹心,日月可鉴,陛下要等肃王归来,不一定就是要传位给他,更有可能是希望所有皇子都在场,能够听见遗诏,废庶人夏侯淳已经被废为庶人,便不能再算皇子了,陛下自然不会提及他。”

于晏冷笑:“那依滕国公看,您觉得谁最合适当新君呢?”

冯朝斯斯文文道:“这话我说不好,还是让大家来说罢,哪位皇子最得民心,自然有最多人支持。”

“滕国公这话就说错了!”出声的居然是顾香生,她方才闭目养神,已经渐渐将精神养了回来。

“在场哪里有庶民?如无庶民,怎么算得上民心?您若要看民心,应该找个铜锣到大街小巷敲,逐个询问了,那才叫民心。”

冯朝淡淡道:“恕我直言,肃王妃,您终究是内帷妇人,此等国之大事,怕是没有您说话的份。”

“那我呢,我也是妇人,难不成我也没有说话的份!”长公主高声道。

冯朝拱手忙道:“长公主自然不同!”

“那我嫂嫂怎么就不能说话了?”这回质问的却是嘉祥公主,她不知何时醒转,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我嫂嫂出入疆场,箭术如神,参与修史,兴办蒙学,所做的一切,只怕比在场许多男人都要多得多,连陛下都曾夸她‘胸怀锦绣,内蕴高华’,试问你们谁能做到!”

冯朝没想到向来温和的嘉祥公主都会突然发难,便道:“公主误会了,臣不敢对肃王妃无礼,只是肃王妃身为肃王女眷,事关立储,她理当避嫌。”

顾香生道:“滕国公说得好,与此有关的都该避嫌,那滕国公身为七殿下表舅,照理也是应该避嫌的罢?”

夏侯洵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立了新君,好为陛下发丧,五嫂又何必抠着些许字眼不放?”

长公主怒道:“陛下已经有圣意,又何来推举之说,七郎,你别混淆视听!”

夏侯洵分毫不让:“敢问姑母,陛下的圣意在何处,还请拿出来让我等一看!”

“你!”长公主一噎,怒目相向。

夏侯洵道:“你们口口声声说陛下属意五兄,可五兄现在连人影都见不着,这天底下哪里有新君连先帝发丧都不在场的道理!他不在场,又如何主持大局!他不在场,又如何理政问事,如何安定民心!如何震慑城外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

“你怎知我不在!”

夏侯洵还待再说,冷不防被这个声音一截,浑身便是一震。

他缓缓望向声音来源处,面容上俱是震惊。

再看冯朝,亦是一脸难以置信。

门外士兵举起熊熊火把,将黑夜彻底照亮。

他们簇拥着夏侯渝,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门口。

夏侯渝浑身浴血,一身战袍已经染红,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但他面上不见疲色,双目凌厉如刀,心里有鬼的人,被他视线一扫,都不由自主低下头。

“五郎,你终于回来了!”长公主又惊又喜。

“有劳姑母挂念,有劳各位惦记!”他拱手朝长公主等人致意,又不着痕迹朝顾香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来迟了。”

夏侯洵面不改色:“五兄平安回来就好,陛下驾崩,你快去拜一拜罢!”

夏侯渝闻言神色一肃,大步朝皇帝那里走去,扑通跪了下来,喊了一声“陛下”,语带哽咽,郑重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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