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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记(3)

那些人齐声欢呼。

辛长老松了口气,捋着长须,摇头叹息:「年轻人,你既是乱党,又杀我族人,老夫纵有宽恕之心,也

饶你不得。来人,将他手筋、脚筋挑断了,捆缚交与黄帝军。」

两个大汉左手「呼呼」卷舞着绳索,缠住我的双臂,右手拔出鱼骨尖刀,大步上前。左边那人一脚踩住

我的侧脸,将我死死地抵在地上。

我匍匐在地,喉中发出低沉的怒吼,三支箭羽随着我的呼吸而剧烈颤抖。乱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我看

见冰地倒映着那人的靴底,蹬踏着我的脸颊,看见自己血红的眼睛,象烈火喷薄。

我忽然又想起姥姥说的话:这个世界永远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那些盲从的贱民就像是风中来回摇摆

的芦草,注定只能被烧成灰、踏为泥!

是的,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要登上昆仑的山巅,让天下苍生全都匍匐在我的脚底,永世臣服!

想到这些,恨怒如野火,遍体燃烧,那些疼痛、寒冷全都感觉不到了。突然之间,我仿佛又生出无穷的

力量,猛地抓住那人的小腿,奋力一绞。

「啊!」那人惨叫着抱腿摔倒,我夺过他手中的鱼骨尖刀,猛地插入他的太阳穴,瞬间便将他惊怖的头

颅钉入雪地。

几乎就在同时,我咆哮着冲跃而起,猛拽绳索,将另外那人一把揪到跟前,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他凄

厉惨叫着,象先前那只雪鹫似的剧烈挣扎,温热的鲜血喷泉般涌入我的喉中。

那些人全都吓得呆了,我松开手,哈哈大笑,说不出的快意,反手拔出身上的箭矢,接连抛甩,闪电似

的钉入三个人咽喉。其中一枝擦着辛长老的耳畔飚过,吓得他脸色惨白,簌簌瘫倒。

「杀了他!快杀了他!」那些人又是惊怒又是害怕,箭矢齐发。

我连中了七箭,踉跄着抄起地上的弯刀,势如疯魔地朝前冲去。「咻」地一声,刀光飞舞,将一个大汉

的头颅齐肩砍下,鲜血冲天怒喷。刀光余势未衰,又划过一道圆弧,旋风似的将左侧大汉拦腰斩断。

那些人吓得魂飞魄散,慌不迭地四散奔退。

我纵声狂吼,一把掐住辛长老的脖子,高高地举了起来,想要砍下他的头颅,丹田中却突然剧痛如绞,

指尖颤抖,再也没有半点气力。

万里蓝天,象无边无际的深邃大海,急速地飞旋着。

我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喉中腥甜狂涌,大吼一声,将辛长老抛开,双手握住弯刀,奋尽周身余力,强

撑着支在冰地上。

乔家男儿只有斩断的头,没有跪下的膝。不能杀敌求生,就要血战到死!

风声凄烈,雪沫弥扬,四周一片死寂。

我无力动弹,剩下的十余人惊骇地望着我,亦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更不敢再往前踏上半步。

「呀——呀——」

就在这时,西北传来凄厉尖锐的鸟鸣。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碧眼黑翎的龙鹫急速俯冲而来。

姥姥!我心中一颤,分不清是喜悦、难过,还是酸楚。热泪夺眶涌出,双手酥软,再也支持不住了,摇

晃着跌坐在地。

「又是这孽畜!快走!」那些人的脸色全都变了,顾不上再与我相斗,抢身背起辛长老,朝南狂奔。

那只龙鹫也不追赶,在我头顶盘旋了一会儿,突然尖啸着急冲而下,双爪抓住我的臂膀,冲天飞起。

狂风扑面,倒掀起我的乱发、破衣,猎猎鼓舞。

天旋地转,我看见蓝天、雪地、冰川、碧海、银山……上下四周应接不暇地急速倒退,想要看个仔细,

眼前金星乱舞,一阵昏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风声激啸,夹带着阵阵鸟鸣,和一丝丝飘渺清甜的歌声,时断时续,

似有若无。

我心中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在我下面,是广淼无垠的深蓝大海,粼光闪闪,悬浮着数以万计的冰山与阡陌分裂的冰块,激流似的后

掠飞退。

雪白的冰鸥成群结队,欢鸣回旋,宛如贴着海面的片片白云,在大风中离合聚散,蔚为壮观。

湛蓝的海面不断绽开白莲似的波涛,无数海豚、龙鱼破浪而出,在半空中划过道道弧线,冲入海中。循

环复始,永无停息。

万里高空,寒风凛冽彻骨,将我的神智刮得清醒了许多。伤口凝冰,鲜血已经止住了,周身却无一处不

在剧痛。丹田内更如尖刀剜绞,每吸一口气,便疼得汗水淋漓。

在与黄帝军的大战中,我遍体尽伤,奇经八脉也多有震断。未经调养,又妄用两伤法术,自毁经脉,和

盖国这些长老拼死血战,纵然是铜头铁臂,也早就残损如朽木风烛,临近生死之线了。

但这时我的心里非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说不出的轻松喜悦。抬头望去,碧眼龙鹫张翼高飞,巨爪铁

箍似的抓住我的双臂……多么象姥姥第一次带着我驭风飞行的情景呵!

姥姥!姥姥!热泪顺着我的脸颊滚滚而下,张口大喊,声音却依旧嘶哑难辨。

如果这只龙鹫不是姥姥魂魄所化,为什么它要在群鹫的尖喙下救出我来?为什么要引着我奔向旁人不敢

妄入的「天之涯」?又为什么驱走那些卑劣的贱民,将我带上长空?

碧眼龙鹫呀呀尖叫,象在回答着我的连串疑问,朝下张翼急冲。

前方极远处的海平面上,伸出一角雪白的陆地,险崖高矗,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银光。

龙鹫急速俯冲,狂风扑面,碧浪喷舞,鸥群惊鸣四散。

我几乎是贴着海面,狂飚似的朝西飞翔。轰鸣震耳,浮冰摇曳跌宕,龙鱼接二连三地从我身边高高跃起

,夭矫冲落。

那片陆地越来越近,岸崖高达数百丈,巍峨如雪山,迤逦连绵,横亘于碧天蓝海之间。不断有冰块从陡

峭的崖壁上轰隆崩落,掀卷着滚滚雪雾,冲入大海,激涌起滔天大浪。

碧眼龙鹫尖啸着冲天飞起,转眼便载着我掠过了岸崖。

岸上是一片茫茫冰原,由南而北,形成了长达百余里的犄角,仿佛银剑刺向天海交接处。就在这狭长的雪原

上,成千上万的青鹿正在狼群的围堵下,东折西转,狂奔如潮。尸鹫漫天盘旋,尖啼阵阵。

这里想必就是所谓的「天之涯」了。但此处冰天雪地,寸草不生,如何养得活这么多青鹿?既有如此庞

大的鹿群,为何又看不见半个猎户?难道是那些人所畏忌的「小妖女」的缘故么?

我心底虽然疑窦丛生,但那时既已认定龙鹫是姥姥魂魄所化,相信它绝不会害自己,带我到这里来也必

有寓意。权且听之任之便是。

遥望这片冰陆的另一端,水雾蒙蒙,云蒸霞蔚,变幻出绚丽迷离的层叠光彩。隐隐能听见远处隆隆轰鸣

,如闷雷不断。

龙鹫提着我朝西疾飞,越飞越快,不久便冲入了那片云霞中。

大风凛冽,浓香馥郁扑鼻,仿佛还夹杂着淡淡的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我精神一振,更觉惊奇,不知这寒

荒极地哪来的花草清香?

又过了一会儿,轰鸣声越来越响,冰山倒掠,云霞飞散,四周豁然开朗。我忍不住脱口低呼,几乎不敢

相信眼前所见。

不知何时,下方的茫茫冰原竟已变成了广袤原野,碧草起伏如浪,繁花似锦,一直朝西绵延二十余里,

与海天相接。

草坡南北两侧都是巍巍雪岭,彩云横绕。山岭上冰川重叠,沿着斜坡陡壁,轰隆不绝地朝下推挤冲泄,

宛如万千条银蛇,蜿蜒矫舞,冲汇成一道道的溪流,穿过草坡,朝大海滚滚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