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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记(5)

全无回应。

磷火跳跃,左侧惨青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两个人头蛇身的图案,一男一女,两两交缠。

我当胸象被重锤猛击,这图案分明是姥姥为我们兄妹所作的「伏羲女娲旗」!姥姥说过,要想打败公孙

轩辕,就必须戳穿他「伏羲转世」的谎言,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告诉世人,惟有我们兄妹才是真正的伏羲

、女娲转世。

这张旗图至今尚未公布,无人可知。姥姥将它刻在这洞中石壁,自然是要引导我救出妹妹!

再往里奔了几十步,只见一个少女匍匐在地,黑发披散,动也不动。我心底骤然一沉,握着骨火炬的手

剧烈地颤抖起来,摒住呼吸,慢慢地踏步上前。不断地暗自祷告,却不知道当否希望她就是妹子。

「呼!」

刚停下脚步,右边腥风大作,黑暗中突然冲出一条巨物,将我紧紧缠住!

我遍体重伤,经络错断,又奋力狂奔了这么久,早已经如强弩之末。想要聚气挣扎,丹田却像被重锤猛

击,周身瘫软,黄豆大的汗珠涔涔滚出。

那怪物发出狂暴凄厉的尖嚎,越缠越紧,勒得我脸色涨紫,透不过气来。森冷的气息喷吐在我颈间,吹

得寒毛尽乍,继而脖子上又是一凉,仿佛丝丝雨水,接连滴落。

我胸膺窒堵,呼吸越来越困难,五指渐渐松开,腿骨火炬「噗」地掉落在地,火光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地照耀着四周。

那怪物缠绕着我缓缓滑动,影子投映在石壁上,蜿蜒盘绕,约有四丈来长,似是一条巨蟒。

雪白冰冷的鳞甲从胸前倏然晃过,光泽刺目,还来不及细看,眼前一花,咆哮震耳,只见獠牙森森,红

舌吞吐,一张血盆巨口已将我当头笼罩其中。

许多年以后,我又梦见了那一刻的情景。

冰冷的鳞甲紧贴着我的肌肤,獠牙刺入脖颈,长舌在我的脸上拖过湿湿的唾涎……那曾经窒息得将欲爆

炸的恐惧,在梦里却化作了无边的甜蜜、悲伤、幸福与惆怅。

多么希望时光能永远凝结为那一刻呵,那是她与我最为贴近的瞬间。

我甚至曾想,如果那一刹那,她真将我吞入了肚里,是不是好过后来发生的一切呢?所有的恩怨情仇、

雄图霸业全都在开始时嘎然而止,向死而生,向生而死,至少可以和她同化一体,永不分离。

但是这样的念头在我的心底只是一闪即逝。

我一直记得姥姥所说的那句话,孩子,你生来就是统治这个世界的。山的上面是天,天的上面是星辰,

你要想站在昆仑的山顶俯瞰苍生,就要忍受孤独与寒冷。

当我真正明白这句话时,距离初见她的那一瞬间,已经沧海桑田。

《不周记》第二章 玄婴老祖

初见她的那一刻,她是一条蛇。

许多年以前,在那绿光明灭的山洞里,我被她紧紧勒缠,呼吸窒堵。蛇信舔吮着我的脖子,将涌出的鲜

血汩汩吸入。我浑身酥痹刺痛,想要奋力挣扎,却连指尖也动弹不了。

我一点一点地沉陷入无边的黑暗里,觉得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恍惚中,我听见狂风怒吼,鹫鸟尖啼,火焰劈啪作响;听见海潮退涌,冰雪崩落,那条巨蛇凄烈不绝的

长啸。眼前昏黑,气血乱涌,依稀又听见女子嘤嘤的低泣声,犹在耳畔,然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当我再睁开双眼时,已经躺在了海边的乱石堆里。

蓝天,白云。

冰山,碧海。

鸥鸟欢鸣,浪花层层叠叠地卷过我的双腿,涌向胸前,冰凉沁骨。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身在何处、发生何事,心中一凛,伸手抚摩脖子,发觉伤口已经结疤了,浑身

仍在火烧火燎似的疼痛。不知道那条巨蛇为什么没将我吃了,我又如何从洞内回到了洞外?满心疑惑,刚想

站起身,丹田内剧痛如裂,顿时又重重地摔回海水中,金星乱舞。

「喂,你想找死么?你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一百六十八处伤,再乱动弹,灵山十巫也救不活你啦!」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竹叶间筛落的春风,莲叶上滑落的露水。

我转头朝东望去,看见碧浪起伏,浮冰跌宕,她骑在青黑的巨鲸背上,右手斜握着一条长长的蛇鞭,腰

悬龙角,长发、绿裙猎猎鼓舞,冰雪般晶莹的肌肤被阳光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不可逼视。

那一刹那,我的胸口突然象被什么刺痛了,竟有些无法呼吸。

我见过许多好看的姑娘,在我眼里,容颜纵使美丽如花,也不过转瞬凋为春泥,比起不朽的功名霸业,

实在无足珍惜。但她的美却如此独特,无法言传。就象初春早晨,阳光下闪耀的枝头新绿,仲夏夜里,月色

中消融的雪岭冰川。清新纯净,让人不忍摧折。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到这里来?」那双紫色的妙目凝视着我,神情无邪而妖媚。大风吹来,缭乱的

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莹洁如玉的脸颊,耳垂上悬着两条碧绿的小蛇,不住地曲弹伸缩。

「喂,臭小子,我问你话呢!听见没有?」她眉尖轻蹙,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仿佛有些嗔恼,说话

的声音却依旧那么动听。

我突然醒过神来,耳根滚烫如烧,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窘,张开嘴,想要回答,喉中却依旧只发出嗬

嗬的沙响。

她连问了几声,怒色少消,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梢:「臭小子,原来你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

右手蛇鞭飞扬,「啪」地一声,将我身畔的一块礁石劈成两半,高声说:「不管你是谁,这里方圆三百

里,不管花草树木、人鱼禽兽,全都属于我。你既到了『天之涯』,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奴隶。」

奴隶?我一愣,心里陡然涌起怒火,正想反唇相讥,忽听空中传来「呀——呀——」的声音,抬头望去

,那只碧眼龙鹫平张双翼,衔着一枝淡紫色的雪莲,从雪山顶颠急速地俯冲而下。

是姥姥!我又惊又喜,哑声大笑。想起昏迷前听见它的尖啼,越发确信一定又是它救了自己。

碧眼龙鹫扑扇着翅膀冲落岸边,昂首踏步,将那枝雪莲抛落在我身旁,「呀呀」叫了几声,神情倨傲,

似乎在催促我吞下。

雪莲花瓣玲珑剔透,冷冽的幽香钻入鼻息,就象炎炎夏日喝了清凉的山泉,我精神一振,心想,这必是

姥姥给我疗伤的仙花妙药。于是也不理会那紫瞳少女,拾起莲花大口咬嚼,囫囵吞咽。

花瓣入口辛寒如割,刚吞了几口,肚内突然剧痛如绞,我指尖一抖,险些连花枝也拿捏不住。

紫瞳少女一怔,格格大笑:「笨蛋,这『断肠花』是嚼烂了,和着冰雪外敷的,谁让你吞下?」

我脸上烧烫,将信将疑。腹内果然越来越疼,牵扯着身上的各处伤口,我越是咬牙强忍,越是痛楚难捱

。她却笑得前仰后合,幸灾乐祸,耳垂上的那双碧蛇一齐嘶嘶吐信,仿佛也跟着在嘲笑。

眼见我蜷身颤抖,满头冷汗,却始终不哼一声,她渐渐止住笑声,似乎有些诧异,嫣然道:「你倒真是

个有嘴儿吐不出声的闷葫芦。」招了招手,碧眼龙鹫盘旋着落在她的左肩,低头轻啄她的掌心,说不出的亲

昵。

我心中一沉,象是突然坠入了无底的冰渊。

姥姥骄傲刚强,从来不肯居人之下,就算她死后化作了碧眼龙鹫,又怎会对这陌生少女如此恭顺服贴?

难道……难道这只龙鹫只是她豢养的灵宠?不过是阴差阳错将我带到此处罢了!

刹那之间,就象溺水之人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浮板,我全身僵冷,嘴里又酸又麻又苦,所有的痛楚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