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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18)

并不出乎意料,没有哪个帝王的护卫会任凭主人独自久久不归而在皇宫里悠闲晃荡,如果这会儿依旧能见到他在这里,那才怪了。

只是既然心知肚明,干嘛还要再回来?她不知道,晃进凉亭朝石凳上一坐,脑子里没来由便闪出那个男人近乎粗暴地搂抱着自己时的身影,有着兽般的血腥,混合着他身上终日缠绕的干净气息……

抿着唇,她抱膝蜷起。身体有种温度在慢慢升高,在周围这些和他呼吸一样冰冷而急促的风里,以一种无法控制的节奏……

“哒……哒……哒……”一阵声响,在这处角落过于安静的氛围里,突兀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抬起头,展琳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朝前看了一眼。

却在同时,浑身一个激灵。

一道身影。

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赤足踏在石板路面上,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以致已近在眼前,展琳才刚刚意识到那人的存在。

黑色的斗篷银长的剑,扛着剑身在漆黑的巷子里慢慢走着,仿佛挑着担子赤足行走于夜路的鬼魅。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展琳投来的警觉视线,他悠悠然而行,朝着她的方向不急不徐地走来。

展琳的心脏不自禁地跳快半拍。

虽然因为斗篷的掩盖,她没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只是这走路的姿势和修长诡魅的身形,在那天集市中寥寥数招交锋后,便已深入骨髓般烙刻在她的脑海里。

一个在三千年前的古埃及,用古老的中国功夫,同她过招的男人。

眉峰轻轻一挑。缓缓地站起身,她朝着亭子外以同样不急不徐的速度走了出去。经过他面前时有意顿了顿,没见他有任何细微的反应,于是收回视线,径自笔直往前走着。

然后听着身后的声音。一样的节奏,一样的调子,一步一步契合着,默默在身后跟随。

他是谁,他究竟是哪国人,他为什么会中国功夫,他为什么要出手攻击自己,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夜晚,没有任何原因任何目的地……跟着自己……

一路走来,直至一片巍峨的宫墙和宫门口即使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的铜门扑入眼帘,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的突兀。

伫立在大门前的守卫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她则慢慢回过头。

回头瞬间,人微微一怔。

身后那一片广场空空荡荡,除了零星几道人影在远处走过,道旁树影婆娑,竟早已没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个鬼魅的影子。从她止步到转身,前后时间不会超过三秒。

短短三秒时间,一个人就凭空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消失了,无影无踪。

“琳小姐,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不会又找不到回来的路一个人乱转了吧?”身后略带戏谑的声音,是个比较相熟的守卫。

展琳回过神来对他笑笑:“今天一个人走得太远,天一黑就弄不清方向了。”

“晚上有些地方不太安全,小姐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一边好心唠叨着,那名年轻的侍卫官朝身后挥了下手。于是“咔”的一声轻响,巨大铜门边上那扇小小的偏门,在展琳眼前悄然打开:“快进去吧。”

“谢谢。”回头朝身后那空旷的广场再看了一眼,踌躇片刻,展琳低头朝里面快速跑去。

阿努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啃着地毯,一只手在它背上轻轻搔动,它对此毫无兴趣。继续啃,在房间里不高的交谈声中咯吱咯吱磨着牙。

“都打听过了,他似乎是最近才来底比斯的样子,也似乎只是为参加竞赛而来,其余的,还一无所知。”

“不会那么简单,路玛,你有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希伯来人都是这样的眼神。”

嘴角轻轻一牵,手从阿努背上离开,站起身,奥拉西斯慢慢踱到窗台:“继续查。”

“是。”

“说起来,俄塞利斯离开底比斯有多久了?”话锋突然一转,他拉开窗帘,让夜风朝屋内进得更畅快一些。

“十多天。”

“十多天……才十多天,我就把他的小猫给弄丢了,是不是,琳?”

展琳吃了一惊。

神使鬼差地走到奥拉西斯寝宫附近,巧在他的贴身侍卫似乎都不在周围。原本想看看情况马上就离开,是死还是活,好歹给自己一个明白。谁知道刚刚蹲下就被发现了,并且是这样的突然。

下意识抬起头,不期然间,落入窗台上那双好整以暇俯视着自己的眸子中。那眸子微微笑着,漆黑如夜,有些奇特的眼神,看不穿……

“王在说什么?”路玛似乎听到奥拉西斯提到了“琳”,但不能确定,犹疑着,他开口问了一声。

“没什么。”转过身,奥拉西斯斜斜地靠向窗台:“今晚的夜色很美,尼罗河,要泛滥了……”

“王,索那斯大人到。”

一声通报,打破了一室有些暧昧的宁静。奥拉西斯朝路玛看了一眼,随即直起上身离开窗畔,朝那侍卫点点头:“让他进来。”

“是。”守卫的话音刚刚消失,一股淡淡的腥味忽然从门外直透了进来。随着一种略带滞缓的脚步声由外至内越来越近,那股腥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将这熏香缭绕的宫殿浸了一室。

就连窗外的展琳也因着这浓烈的味道,忍不住攀着窗框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却正巧撞上奥拉西斯出其不意回转过来的视线。愕然,她刚要把头缩回去,被他伸手在自己发上轻轻一拍,转回头,低声丢下两个字:“进来。”

展琳从窗口爬了进去,虽然还不太明白他面对自己时毫不修饰的泰然。似乎黄昏后那一切都没发生过,他的脸色和神态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如果不是因为头部留有包扎的痕迹……

跳到地上站定的时候,正巧对上路玛似笑非笑朝她投来的目光。她装作没看见,靠墙而立,视线依旧遁着那越来越浓的味道扫向门口,没去理会他。

门口处立着两条血人般的身影。

衣服和铠甲早已磨损得面目全非,满身的尘沙夹杂着暗红半干的血块,在四周金碧辉煌的折射下,散发着一种硬生生的可怖。

“王,”刚过门槛,稍后方而站的那人突然抬腿一脚踹向前面人的后膝,冷眼看着他一团烂泥般跌倒在地上,他这才丢开手中长剑,对着奥拉西斯的方向单膝跪下:“奎隆萨带到。”

“辛苦了,索那斯。”说这话时,年轻法老并未朝倒在地上,因浑身的伤口而抽搐不停的奎隆萨看上一眼。微笑望着跪在地上,整张脸除了眼框,其他部位已辨不出原来肤色的索那斯,仿佛看着某天忽然登门造访的老友。

索那斯闻声不语,只是将头低了低,那犀利如孤狼般的眸子里,悄然闪过一丝浅浅的温度。

即使满脸尘土和血迹都掩盖不了其清秀长相的将官装扮的奎隆萨,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法老王那样安静恬淡的话音中,整个人颤抖得更为利害了。展琳甚至能从他抖动的双唇中清晰地辨别出牙关打架的声音,想笑,四周莫名压抑起来的空气,让这笑容只在她嘴角轻轻一现,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到了哪里?”

“回王,赫梯边境。”

“赫梯边境……”若有所思般重复了一遍,奥拉西斯反剪双手,朝他俩的方向迈出一步:“真够远呢。奎隆萨,是不是以为出了凯姆?特边境,我便拿你不得了?”

“王!”缩在地上颤抖的身影突然蓦地直起,连滚带爬移到奥拉西斯身边,将他的足踝紧紧抱住:“王!臣不得已,臣只忠于王!臣不得已啊王!原谅臣!!原谅臣……”

两旁的侍卫见状正要过来拉,却见奥拉西斯抬起手,轻轻一摆。

于是他们重新站定,手按在刀鞘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突然间歇斯底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