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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56)

似乎从几天前开始身体就有了类似的警报,只是并不十分明显,一度以为是连日骑马奔波后身体出现的正常反应。但今早的状况似乎有点糟糕了,很多年以来,即使是强度极大的耐力训练都没有让她产生过这样的不适感,浑身难以名状的酸痛,难受得想找把刀子往自己肌肉上扎。

奥拉西斯不知道去了哪里。

门紧合着,床上残留着他的气息。脑中一刹而过昨晚浓郁的夜色中他狂乱的指在她身体留下的温度,神色复杂地望着身旁一团凌乱的褶皱,同时感觉一阵钝痛,由后脑勺直达太阳穴。

喉咙里呛出一串干咳,她终于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口很渴。

赤着脚在屋里兜了一圈,屋子里摆设不多,简陋、狭小,但从表面的整洁度来看似乎被遗弃并没多久。靠近桌子的角落里有口缸,上面压着木头盖子,边上横七竖八堆着几袋被老鼠啃破的粮袋。

展琳把缸上的盖子掀了起来。

不出所料,里面果然静静荡着半缸子水,清澈见底,倒映出她一张苍白得有点像鬼的脸。

真见鬼……

抬手往脸上用力搓了搓,瞅着似乎恢复了那一点人色,她这才左右环顾着寻找有没有舀水用的勺子。

可似乎没有。

嗓子又开始发痒,低低咳了两声,她丢开盖子把手伸进水里。水是冰凉的,湿漉惬意的感觉对于口干舌燥的人来说是种挡不住的诱惑。深深舀了一捧在手心,掬起凑近唇边刚要喝,这时门却吱嘎一声开了,随之而来一声低喝:“别喝!”

手一抖,掌心里的水尽数洒回缸里,展琳回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奥拉西斯风尘仆仆地站在屋门口。

一手拿着只水囊,一手拿着长条状的包裹,身上多了白色斗篷,不知道是被他从哪里找来的。随手抖开斗篷上用来遮挡自己脸的帽子,他微蹙着眉望着自己的方向,一张漆黑色的狼脸在外头强烈的光线下兀自醒目。

“这里的东西不要乱碰。”把水囊丢到桌上,奥拉西斯将手里长条状的包裹解开:“刚才在周围走了一圈,这镇子里有被瘟疫感染的病人。准备一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包裹里放着两把青铜剑,几件旧衣服,几块干净的亚麻布,以及一只有点脏的小罐子。他拿起罐子,捏在手里看了看,抬手抛给展琳:“拿着。”

“是什么?”拧开盖子,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味道。细看,里面装着半罐已呈半固体状态的粉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罐子颜色的缘故,看上去有点肮脏。

“药粉,对治疗伤口很有效。”指了指自己肩膀靠近锁骨的方向,他回答着,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桌上那堆东西上移开。

一阵尴尬。

奥拉西斯继续低头整理桌上的东西,展琳背过身,把斗篷自肩膀处扯开。

被奥拉西斯的牙齿撕出的那个伤口,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如果有根针有点线,缝上两三针这伤收起来很快。只是手头一没针二没线,即使有,古埃及人用的针说实话也无法进行这样细致的手术。

拿着罐子,展琳一时有些无措。用还是不用……这些怎么看都像是堆炉灰似的东西……

掂量间,手心忽然一空。一只手冷不防由身后伸出抽去了她掌中的罐子,转瞬,另一只手已将她的肩轻轻按向身后温热的胸膛。

身子僵了僵,刚想挣扎,耳旁传来奥拉西斯略带轻笑的话音:“通常战士身边总会带着这个,它是从袭击我的那些骑手马上找来的,琳,别担心。”

脸一红,那种被人轻易窥知心思的尴尬。有时候真的不得不诅咒自己的笨拙,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论他拥有着的是在底比斯皇宫风华绰约的王者之颜,还是这张令他饱受折磨的阿努的脸。

心底轻叹了口气,肩膀已经不再僵硬,由着身后人贴近自己的身,用他修长的手指刮下罐子里的粉末,细细均匀地涂抹在她的伤口表面。

药粉碰到伤口的一霎有点刺痛,但几乎感觉不出来,他指尖的温度在伤口周围小心游移,柔得仿佛一片轻羽扫过。

世界上最好的麻药是什么,那是把自己的灵魂吸收而去的人温柔的手指。

身子不自禁地后靠,她听见耳畔一声低低的叹息。斗篷被重新盖好,后背逐渐升温的胸膛在一阵沉默后干脆地撤离了她的身体。

脚步声远离,她心底亦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那些人似乎认识你的样子。”坐到桌边用亚麻布一圈一圈把自己的脸缠上,奥拉西斯看了她一眼。

“好像是。”想起那个骑在骆驼上的男子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一个伟大的男人想见自己。记得很多天前那个名叫森的男人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有个人想同自己见面,那么那个人又会是谁?自问从来到这世界后她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埃及范围,那么到底会是谁想要见自己,又,为什么想要见自己……

思忖间,奥拉西斯已把脸完全隐藏好,将斗篷的帽子重新戴上,他把桌子上的水囊和包裹一并拿起:“外面我弄到两匹马,走。”

“好。”

离开底比斯已经有近九个年头,这座美丽的城市,繁华高贵得让自己感到有点陌生。奥拉西斯说得没错,他能让他父亲的城市在他手中焕发出另一种蓬勃生机,年轻而骄傲的生机。

一个国家强大的最基本两点要素——军事和经济。不可否认,凯姆?特拥有令人艳羡的经济实力,但正因为此,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得不到充分的关注和完善,即使被迫不断同周边国家交战。甚至有人这么戏侃过这个国家——凯姆?特的男人最懒,懒到连长枪杆子都握不起来。而奥拉西斯的自信不是没有资本的,他的资本便是让这一度在长年征战中身心俱疲的国家,拥有的军事力量在不经意的岁月中足以与赫梯和亚述这两个军事大国并驾齐驱。

安卡拉牵着骆驼绕过那些从轮廓间还能依稀辨别多年前模样的街道。几个孩子从身旁飞快跑过,嬉笑着,争抢着从小贩那里偷偷摸来的小玩意,边上大人叱责了几声,看着他们逃一般离去,互相笑笑继续低头照顾自己手里的生意。沿街窗户敞开着,漂亮的少妇支着肘俯在窗台上,同往来经过的巡逻官丢着妖娆的视线……

很多东西变得不再一样,很多东西,依然同当年没什么两样。只是不论改变的亦或没有改变的,都一如过去般笼罩在安宁与祥和这层温柔的衣衫下。

同这些天来日益加剧笼罩在自己心头的不祥感完全联系不到一起的感觉……直觉的错误,还是……蹙眉,安卡拉驻足朝不远处那座神庙隐在暮色中那辉煌的轮廓静静望了一眼。

卡纳克,多变的城市中惟一不变的身影。不知道里面的主人……是否如它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忽然他的眼微微一眯。

今天是什么日子,卡纳克神庙平时禁止平民集会的大门广场口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人?随即很快又意识到,不仅如此,大街小巷还在不断有人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一路朝那座全凯姆?特最大神庙的方向慢慢靠近。

身后突然响起一串急速整齐的步伐。回头,便见数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分别由几处警备点的方向,朝卡纳克急急赶去。

出什么事了……

“俄塞利斯大人!让我们见见俄塞利斯大人!大人!求求您,大人!”潮水般的喧哗。宽阔的公羊大道逐渐承受不了拥挤的人流,有人甚至爬上石羊的头顶,试图透过厚墙上漆黑的窗棱去窥知里面的动静。

神庙外见不到一名祭司的踪迹。卡纳克黄铜打铸的大门沉默地紧闭着,只留门旁两尊巨大的神像,抿唇安静地同大道上的两排公羊一起注视着脚下神情激动的人群。

“大门上的窗开了!”不知道谁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于是原本还在这庄严之地心存一丝畏惧而步履缓慢的人流,突然之间加快脚步飞奔上石阶,潮水般穿过门廊朝那开启了一小格窗户的铜门涌去:“大人!请让我们见见阿卡琉斯大人!请让我们见见俄塞利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