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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69)

“你是我的。”

“阿努……”

“你是我的!”

“阿努!”

“你是……”

“阿努,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照顾!”终于决然打断了它固执的话,却在同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因这句话而瞬间冰冷。

寒,由阿努的身体,直透整个房间。

僵窒。

半晌,阿努抬起头,深吸口气朝她看了一眼:“琳,我说过我会毁了他的凯姆?特。”

不语,灵巧的手依旧在它伤痕累累的身上忙碌着,仿佛对它这句诅咒般的话充耳未闻。直到最后一层薄布在它腰际打了个漂亮的结,展琳站起身,沉默着将视线转向窗外。

“知不知道毁灭的含义?”抚摸着身上那些干净细致的绷带,阿努靠回枕头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像是在问展琳,也像是在问自己,然后忽然微笑:“毁灭就是让一个国家的历史,从此只能在史书的前半章里查询。”

“没有人可以改变历史。”

“是的。”伸出手拉住她冰冷的手指,捏在掌心里轻轻摩挲:“可是琳,你的出现早就破坏了命运和历史的轨迹,历史未来究竟会怎样,已经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会懂的,”仰首浅笑,“就像我现在懂了为什么我会这样在乎你。”

“够了!”

“不够!”眼神蓦地转冷,却在接触到展琳随之而来略带愠怒的视线时,又重新放柔:“你爱他?”

“我没有回答你这种问题的必要。”

“他爱你吗?”

“闭嘴!”脸色刹那之间涨得通红。

熟悉的感觉,神似的对白,简直就是刚才在奥拉西斯这里那一幕尴尬的重演,只不过此时主角换了一换。可笑吗?但为什么她笑不出来?

阿努不再开口。

只是安静地追逐着她烦躁游移的视线,随后沉吟着,把她试图抽离的手指一把握紧:“来,我让你看些东西。”

来不及抗拒,人已经被一股无法躲避的力量牵扯着朝阿努的怀里直栽过去。及至贴进它的胸膛,刚挣扎着抬起头,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

皮肤的触觉告诉展琳有一只手掌磁石般牢牢吸在她的额头上,只是并不见阿努用任何东西蒙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不见任何东西。无尽的黑暗,但又不相同于被人蒙住眼睛的感觉。身形随之一滞,下意识想将额头上阿努的手掌扯去,却不料一抓一个空。

呼吸停滞,随之一同静止的,是耳旁阿努的呼吸,房间里流动的空气,以及窗外那些小虫鼓噪的没断过的鸣叫。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法适应目前的突变,她有点不知所措。

突然身下一空,胳膊肘同地面撞击出一阵巨痛的同时,展琳眼前黑暗茫然的世界陡然间毫无预警地亮了。霎那而来的阳光,虽然隐隐隔着层雾般模糊的东西,仍是让她怔怔然眩晕了半晌。

直到眼睛从那些灿烂的光线中适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跌坐在一处颇为眼熟的大殿里头。

大殿因四周宽敞的长窗而明亮,却也因为长窗上密密层层的帷幔显得分外闷热。周围暗香涌动,她知道这香的味道,那是巴比伦使者献给凯姆?特诸神的一种极特别的熏香。也认识这个地方,虽然只来过一次,但这种味道这种闷热的空气,不太让人容易忘记的。

这是凯姆?特大神官俄塞利斯的寝室。

困惑。

一秒钟前还在自己的房间,一秒钟后怎么会坐在这个地方?如果这一切是阿努让自己产生的幻觉,那么周身躁热和四周隐隐流动的暗香又是什么……

东张西望的时候,隐约有说话声从不远处被厚重的帘子遮挡的地方传了过来。下意识朝那方向看了看,隔着帘子依稀一张大床的轮廓,床边坐着道人影。

“一年之内,那姑娘必须留在你身边,为了你自己。”

“这有点可笑。”太过熟悉的话音,不等那身影从床边站起走到帘幕前,展琳整个人从地上猛地蹿起。

只是身形尚来不及闪到附近的石柱背后,帘布一掀,奥拉西斯的身影已完整呈现在她的眼前。

展琳的思维一阵混乱。

正思忖着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转眼却见他的目光朝周围扫视了一圈,随后将帘子卷起用勾子搭住,转身,重新返回床边。

从头到尾,即使目光已落到她身上,他都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而展琳倒是怔住了,在看见静躺在床上俄塞利斯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的时候。

突然间明白了阿努想让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

它想让自己看的是那天她去探望去孟菲斯之前的俄塞利斯,他和奥拉西斯中途让她等在外面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但,为什么……

思忖间,俄塞利斯稍稍侧了个身,空洞的目光对着他那盯着桌面的弟弟:“我知道你一直不屑于我的预言,但无论怎么样,这次,你一定要把她留在你身边,至少留到明年尼罗河泛滥的时候。不然……”

“不然怎样?”

“你会死。”

奥拉西斯的目光微微一闪,而展琳原本走向他们的脚步一瞬间滞住。

半晌,年轻法老王秀挺的眉峰轻轻一扬:“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后悔。”

“死了的人不会后悔,而我活着时,做任何决定都不会轻易后悔。”

“她不一样。”

笑:“对,她确实不一样,一个掌握那样特别武器的女人,怎会和别人一样?”

“傻瓜……”突然爆发出一阵干咳,俄塞利斯的脸色因咳嗽隐隐泛红,却无声拒绝了奥拉西斯的安抚。直到咳嗽随着喘息逐渐平静,他的头从奥拉西斯强行环抱住的臂膀上滑回枕垫,有些疲乏地抬了抬眼帘:“俄塞利斯累了,王。”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站起身把薄毯拉到他身上,奥拉西斯转身朝大门处走去。

“王!”

脚步顿住。

“留住她,她是破命之人。”

不语,奥拉西斯继续前行。

“只有琳可以……”

“我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来保全我的性命!”蓦然回头,直视着俄塞利斯勉强抬起的削瘦身影,片刻,眼底锐利的光芒慢慢褪去:“不过我会把她留在我的身边,因为她的武器。”

因为她的武器……

窒息,有什么东西在神经最脆弱的地方裂开了。

眼前一片漆黑。

展琳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不过我会把她留在我的身边,因为她的武器。

他也曾说:后来才发现,其实权力,一直都在我这里,一直都在,琳,正如你的能力。

暗绿色的眸子刺破黑暗不动声色地锁定住她的视线,在她眼睛还在一团浓黑中固执搜索着某些捉摸不到的东西时。回过神,扑面而来昏暗的天地,窄小的空间,显然,一切已经在悄然间恢复到了她的地方、她的时间。

她想她应该是从阿努给自己看的那段场景中回来了。

很短的旅程,可是很累。

“他爱你吗?”耳旁响起它的话音,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浅笑。

展琳沉默。片刻后从它怀中挣脱,慢慢站了起来。

“他说过他爱你吗?”

“没有。”开口,带着种用刀将自己的皮剥落,再看着血从肉中逐渐渗出的快感。

“但你的眼神在说,或许只是他矜持……”阿努又笑了,淡淡的,抬手抚向她苍白的脸颊:“可是琳,我可怜的,爱他爱得快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的琳……知不知道你爱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眼波流转,没有介意她言语中的冰冷和抗拒,阿努将遮挡在她眼角的发丝轻轻拂开:“一个可以把自己亲生母亲逼疯、可以把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远嫁给叙利亚王那个半只脚踏进坟墓的老头,只为从此后那条通商之路更为稳固的男人,你认为他有什么事不敢做,有什么话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