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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70)

指尖插入她脑后柔软的发丛,它看到她隐在眼底那些漠然的碎光在微微颤抖。笑容变得有些灿烂起来,它一字一句地说:“你从来无法确定他是否爱你,即使他用我的身体我的手抱住你的时候,是不是,琳?”

蹙眉,展琳用力将头从它指间抽出,却在转瞬被它灵巧的手掌反扣,强制得动弹不得:“知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提着她的发丝轻轻晃了晃,然后突然发力将她的头颅按近自己脸庞:“回答我!”

“哐!!”是铜制的水盆被展琳抓到手中一把砸到地上的声音。

手因着这突兀的声音微微一松,展琳的头朝旁一侧,轻易脱离了它的掌控,随即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它尚未来得及褪去笑容的脸上。

门突然间被敲响,毫无预警地。

她本能地朝大门方向瞥了一眼,再回过头,阿努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像是夜里翻卷在室内的风,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

只是她似乎已经忘了什么叫做惊诧。

身后的门依旧持续被敲响着,不紧不慢,不依不饶。

她回过头:“谁?”

门口一阵沉默。片刻,熟悉的声音在外面缓缓响起:“奥拉西斯。”

迟疑。感觉到血液的温度从自己大脑和指尖瞬间褪去,展琳望着大门,下意识用力捏了捏自己手背:“……进来。”

门开。

修长的身影伴着灯光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像不久之前,伴着一室的阳光漠然地屹立在自己面前。

头忽然觉得有点昏沉,她轻轻吸了口气。

“刚才路过时听到你这里很吵,你……没事吧?”耳边隐约回荡起他的话音,有点模糊,有点遥远。她想拍拍自己的耳朵,但是手很沉,一时抬不起来。

“我没事。”蹲下身收拾被自己砸在地上的水盆,只为掩饰一瞬间身体失去的平衡。

奥拉西斯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目光在房间昏暗的光线下缓缓移动,半晌,他后退一步把手搭在门上:“那么,早点休息。”

“奥拉西斯!”眼看他就要合上门离开,展琳突然抬高嗓子喊了一声。而半掩的门随即被推开了,他几乎是立时跨了进来。

目光无声中透着询问,却在撞上展琳有些散乱的眼神时,一怔:“琳……”

她揉了揉眼角。灯光太刺眼,他的轮廓太模糊,不够确定,但……

“你爱我吗?”轻轻问出口,这困扰了自己那么久的一句话。

原来有些看似艰涩的问题一旦真的开出口,可以表现得这么随意……不同的,只是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问出来后内心的轻松。她听到心底发出一阵尖笑,在他专注凝视着自己的时候。比讥讽更加尖锐的尖笑,直透大脑深处的尖笑。

眩晕的感觉更清晰了,她想她是不是应该找些什么东西倚靠一下,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

奥拉西斯久久不语。

他的脸背着光,轮廓很美,却让人根本无从探究到他眼中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情绪。

深邃。

突然很想笑,无法控制的欲望……或许是因为心底尖锐的笑已经让她混乱的大脑变得歇斯底里,然后她听见自己真的笑了,伴着随之而呛出的猛烈咳嗽。

阿努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爱他,爱得已经快连自己是谁都分辨不清。心底的笑尖锐得更加张扬,她无暇管顾,因为意识早已瘫痪。

疯狂,听说坠落的姿势很美,而她现在的表现算不算是种跌坠?

“你怎么了……”轰鸣的耳膜依稀辨别出奥拉西斯的话音,一成不变的沉稳,一成不变的淡然。

她突然觉得很累。

眼前紧跟着一片漆黑,就像被阿努强迫着观望那段对自己来说是个秘密的历史前一样。她探手继续摸索地上的水盆,却只碰触到一掌心掺着沙砾的水。

片刻耳边听到奥拉西斯在急促地对着自己喊些什么,难得的……不再淡然的声音。但他在说什么?不清楚。身体倾斜,把握平衡似乎真的有点困难,她感觉自己的头和什么东西狠狠碰撞了一下。

冰冷的震荡,很舒服,她想睡……

手指轻扣桌面,发出得得的脆响。磨光的大理石表面倒映着那只手,骨骼匀称,修长敏感。

优雅美丽的一只手。

翻手定生覆手夺死的一只手。

老祭祀亚尔汗萨布悄悄移动一下身子,手跟着垂落,划过膝盖的时候在衣角边将一手心冷汗用力抹去。空气和室温,不知道哪个更加沉闷,沙漏的声音提示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而那只手的主人依旧长久地静默,他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判断只是一霎那的,在目测了那异国姑娘的症状之后。这对他这种行医数十年的祭祀来说并不困难,包括目前的决定,他想他别无选择。

“我很高兴你能在这个地方告诉我这些,亚尔汗萨布。”终于打破沉默,那年轻法老王停下手中不断重复的动作,抬眼望向他:“相信你也明白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是的王,臣已经做好了留在这里的准备。”

安静的眸子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依旧不动声色地抓着他的视线,仿佛要透过那层虹膜刺透他此时有些颤栗的灵魂。片刻,点点头:“你的家人,我会给他们最好的安排。”

“谢王。”从由始至终只坐了一个角的凳子上站起迅速跪下,亚尔汗萨布一叩到底。

“起来吧,今后,琳就靠你尽心医治了。”

“是,臣必定不遗余力。”

“你可以出去了。”

“是,臣先行告退。”

微颔首。

默不作声地望着那老祭祀略显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奥拉西斯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二楼的窗户离地面数十米,不错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人放下些什么的地方,因为它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某些方面的含义就是,你可以看见别人,而别人却无法以仰望的角度窥知你眼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没有爱的资格。

没有悲伤害怕的资格。

惟一有的资格就是让那些仰望的目光感到心安,这就是主宰。

等待三千年的结果,就是这样吗?死亡或者重生都不可改变的东西。

视线从窗外遥远的某个点收回,突然转身朝门外走去,一阵风般。

第二十四章相信我,琳

展琳坐在床边埋头收拾行李,尽量用最快的速度。

打发那些围在身边转的侍女很难,没料想收拾东西对于目前状况的自己来说,更难。或许人都是这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生病时,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不正常,而一旦意识到自己有病了,连走点路都会觉得艰难。

下意识望了望自己的手腕,那上面隐约显出几点红斑,小小的,不经意看去就像被指甲擦出的痕迹。她朝上面轻轻吹了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天还没塌下来,不是吗?

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包裹,很怀恋的感觉,那是被自己从21世纪穿来的防弹衣。虽然是超薄的质材,但在这地方还是显得太热,所以至今一直被压在箱底。

不知道今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再穿……

把包扎紧,不重,因为都是些换洗的衣服,还有几个当文吏时积攒下来的碎金。掂了掂甩上肩膀,从床上站起身的刹那,眼前再次一黑。

以为会出现再一次的间歇性致盲,幸而只是半秒不到的瞬间,然后视力再度恢复。她想她得抓紧时间了,如果想趁黎明未到之前离开这里的话。当下不再迟疑,穿上鞋子朝窗口处走去。门是不能走的,走廊里从来没有缺少过侍卫,自从奥拉西斯回归本体之后。

窗外暗得很,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这一点在这个没有发明灯泡的年代体现得最为明显。虫子依旧在外面不知疲倦地鼓噪着,展琳一条腿用力跨上了窗台。忽然发现自己连跳上窗台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仅仅是走路有点绵软而已。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潜出宫去的能力,骑在窗台上,她犹豫着朝远处隐没在夜色中那片连绵起伏的宫墙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