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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结同心(44)+番外


庄进病倒了。妻子死后,儿子成了他唯一的寄托,自从儿子入军营之后,他便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担心儿子步自己的后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老人一病不起,一夕之间,便花白了头发。
莫尽言刚刚有了亮色的生活一下子又灰掉了,这是他人生又一个严寒的冬天。那个将他从血泊中救回来的大哥,自己倒在了血泊中,这一次,上天没有眷顾他们,没有第二个庄许,将他从阎罗王手中抢夺回来。海神将他带走了,仿佛是担心他的亲人看见他冰冷的、残破的身体,半点痕迹也没留,只给他们留下一个鲜活的记忆,就仿佛他只是离开而已,而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活着的人,却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余下的,除了伤痛,还是伤痛。
庄进自从丧子之后,就开始卧c黄不起。莫尽言c黄前c黄后,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老人。
庄许去后,老人把莫尽言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愿意放他去从军。莫尽言不忍心拂逆老人的心愿,目前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去从军,从军的事就按下了。
再者户籍的事,庄许还未来得及替他办妥,他想等师父好一点之后再去找钟勇帮忙。
不等师父好转,钟勇便匆匆来告辞了,他被贬职调离了。
莫尽言愣了半晌:“钟大人,您这就要离开?”
钟勇自打庄许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仿佛失了一魂一魄似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神采。他点点头:“我被调任邵武府了。”这一战损失惨重,镇东卫指挥使将责任全都推卸到钟勇身上,钟勇被贬了职,调往更为偏远的邵武。
莫尽言道:“那我的户籍——”
钟勇的眼圈一红:“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你们从来都没从过军。”
莫尽言知道他想起庄许了,他是从庄许去后才知道,原来钟勇和许哥是一对恋人,难怪许哥之前总是对钟勇百般为难挑剔,而钟勇也毫不介意。但是莫尽言不知道的是,庄许临死之前,因为他的事和钟勇闹过矛盾,并且一直没来得及和好,这必定会成为钟勇一生的痛。
“要是可以,我希望倭贼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莫尽言低下头喃喃地说。
钟勇的目光望向不知名的地方:“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欠下的债,都是要偿还的。”
莫尽言不知道他说的是倭贼欠下的债,还是他自己欠下的债。
临走前,钟勇对莫尽言说:“你从军的事,眼下我无法帮忙,要等我回来才行了。”
莫尽言问:“钟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勇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归期:“我回来时会找你。好好照顾庄伯父。”

35、第三十五章 独行侠 ...

“师父,喝药了。”莫尽言将药端到c黄前,扶起卧c黄已三月之久的庄进。
人家说久病c黄前无孝子,这句话显然不全对。即便是毫无血缘关系,莫尽言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的师父,他们虽不是父子,但已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许儿呢?”庄进睁开浑浊的眼,看向莫尽言,虚弱地问。
莫尽言吹了一声口哨:“许哥!”一只雕扑棱棱地落在院子里,蹦跳着进了屋,飞上莫尽言的胳膊。“在这儿呢,师父。”
庄许去世后的第二天,那只跑了的幼雕又回来了,它的母亲在院子上空盘桓了数日,试图将儿子带走,但是小家伙却在白果树上扎了窝,不愿意挪窝了。
庄进固执地认定,这只幼雕是庄许的魂灵托生回来的,不然它怎么去了又回来?便给这雕取了个名字,叫许儿。莫尽言也很自然地顺着师父的意,管这雕叫许哥。一只幼雕,寄予了两代人的思念。
许哥已经是成鸟了,头上的白羽已经退掉,换成了黄褐色的羽毛,身长两尺多,飞翔的时候,翅膀展开有五六尺长,俨然一个庞然大物。
“许哥,来,给师父摸摸。”莫尽言摸着雕的脑袋,将它送到c黄前。雕认主,一开始只认莫尽言,后来在莫尽言的调教下才慢慢接受庄进。
庄进摸摸它的头颈,又摸了一下它胸前的食囊,鼓鼓的,满意了:“许儿吃饱了,真乖。”
莫尽言笑道:“许哥真厉害,它都自己去猎食了呢。”
庄进闭了闭眼:“尽量少让它独自出门,当心它被人当成猎物。”
“好的,师父。”莫尽言附和庄进。其实心里明白,许哥精明着呢,除了自己家里的人,别人一概都不理会的,远远地就避开了,几乎没有人能够捕获到它。
“喝药吧,师父。”莫尽言将药送到庄进嘴边,“等你好了,去看许哥捕猎,可威风了。”
庄进喝了一口药,闭了下眼睛:“难为你了尽言,师父快要不行了,要去陪你师娘和许哥了。”
莫尽言鼻子一酸:“师父,你可千万别扔下我啊,你要是也走了,我可怎么办?”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家,这么快又要支离破碎吗,想到这里,眼泪便唰唰流了下来。
“傻孩子,你别哭啊。师父要是不在了,这房子就归你了,咱们那军田,是要收回去的。你一身的本事,还有许儿陪着,怎么也难不住你。”庄进俨然是在交代后事了,“还有一事,师父不希望你从军,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活着。但我知道,你放不下仇恨,新仇旧恨,这倭贼欠下我们的太多太多了。你迟早会去报仇的,如果有一天,你去杀倭贼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咳……咳……”庄进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莫尽言连忙放下药碗,给庄进顺背,含泪道:“师父,徒儿知道了。”
庄进总算抑制住咳嗽:“切记、要谨慎小心,照顾好自己。”
腊月初八这天,庄进去世了。这是三个年头里,莫尽言失去的第四个亲人,他眼泪长流,一直流到再也没有一滴泪。
鹰雕许哥立在落光了叶子的白果树稍上,寒风吹得它的羽毛似波浪一般翻滚,眼睛都没法睁开。莫尽言环顾了一下院子,唯一的伴,就是许哥了,他唤了一声:“许哥。”
许哥从高高的树稍上飞下,落在他的胳膊上,一步一步挪到他的肩头。莫尽言的脸蹭在许哥温暖的羽毛上:“许哥,以后就只有你陪着我了。”
许哥什么声音也没有,闭了一下眼睛,一动不动,像个忠诚的卫士。
莫尽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一次感受到当年爹爹去世时,他一个人面对着空屋子的寂静与恐慌,似乎说个话都有回音。那时候,还有聂世翁和芸姐姐照拂着他,如今,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许哥只能听,不能答。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寂寞侵蚀着空寂的心灵,几乎要将人逼疯。
莫尽言带着许哥回到了江口渔村,那儿还有熟人,自己还有一条船寄在陈平生那儿呢。最关键的是,他还要去报仇,倭贼还没死光呢,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跟倭贼周旋到底,杀你一个是一个。
陈平生依旧在江上打渔为生,对莫尽言的经历唏嘘不已:“小莫,来陈哥家吧,总有你一张c黄一口饭的。”
莫尽言摇摇头:“谢了陈哥,我以后就住船上了。”
陈平生说道:“这怎么行,你不怕患风湿症啊。”
莫尽言笑笑:“没事,我年轻着呢。师父给我留了房子的,我有空就会回去的,不会一直住在船上的。”
陈平生见说不动他,只好由他去了,给他重新备了被褥、柴米油盐以及渔网。莫尽言感激万分,就这么在船上住下了。鹰雕许哥也在船上安了家,常常蹲在船头的竹竿上,像一只鱼鹰,其实做的也是跟鱼鹰差不多的活,经常去水中捕鱼填饱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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