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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沫(29)+番外

因为结婚的事情,母亲已经伤透了心,与父亲决裂了。但她离开了,父母亲倒又缓和了下来,毕竟是一路夫妻,只是不幸有她这么个女儿。

她打电话给母亲,求母亲向父亲问宋仕章的电话号码,说很重要,救人的。

李父问救谁。

李洁说文秀,然后又心急的补上说爸爸,你放下从前的事吧,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

李父沉默了一会儿,报了号码。

宋仕章接到李洁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路上了,电话一通,李洁便急冲冲的求救,她是真的着急,当她说到她已经被平安转移,也曾去救灾指挥中心求助,但没有人能帮忙时,她又开始哭。

宋仕章不太有耐性在这个时候听她哭,要挂电话,突然心生恻隐,说:“我尽快过来,他不会有事。”

这一瞬间的心软有些莫名,宋仕章清楚自己不是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心软留情的人,他发现那人不在身边,他什么都拿捏不了,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过去四十几年的人生法则了。

打电话回家问宋老爷子这次救灾是哪一支人马,宋老爷子说你问这干嘛。

宋仕章心里急得着火,嘴上也得风轻云淡,说,你儿媳妇正巧去那儿旅游,下落不明呢。

宋老爷子咔的一下把电话挂了,估计是气的不行了。

父子间这就算是打了招呼,宋仕章立刻便开始联系老爷子的亲信。

天空一直昏暗,灰蒙蒙的,下午三四点钟一过就越发黑暗。地势低的人家里已经淹了,大伙儿都挤在高处几户人家,点了蜡烛聚在一起说说话,分配地方睡觉。

文秀跟村长去了村里几位老人家里,他们有的是孤寡,有的是子女在外地打工,现在他们是村里最大的难题,必须把他们都聚在人群里,有什么意外都可以照料的到。

晚上开会的时候大伙儿的情绪都很稳定,表情肃穆,包括那位眼眶红肿不堪的新寡妇,村长说,都要出去,一个都不落下,船不够,咱们连夜做。

文秀很清楚所谓的船也不过就是村民们匆匆制作的一些能在水面漂浮的木板木块儿,不足以让全村人都平安转运,但这种时刻,他真有一种要跟大伙儿共存亡的信念了,没有一个人说要先走,没有人丢下老幼妇孺,小小村庄十几户人家,团结的像是一块顽石。

深夜钉木板的时候村长过来跟他说,文医生,我们都商量过了,你得走。

文秀拿掉嘴里咬着的钉子问我去那儿?

村长说你是来教娃儿们念书的,给我们看病的,不能让你跟咱们一起死。

文秀啪啪钉着钉子说,我不走。

你得走,你家里人还等你回去呢。

这话让文秀想起了文慧,她现在必定十分担心自己,如果自己不在了,她必定哭的死去活来,但她会接受的。他们从这样的困境里出来,如今他倘若仍旧回归在这样的地方,与故里十分相似的地方,那何尝不是好的归宿。

他下意识的去捏脖子上的坠子,说:“村长,我信命,如果真死在这里,也是我跟这里有缘。”

几个男人本就没有睡觉的打算,幸好是这样,后半夜的时候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发现上游的河流决堤了。

所有的人都被叫了起来匆忙上船,村庄很快淹没在水里,文秀手上的船还未完工,他只来得及抓到一位老太太。

哭喊或者尖叫的声音都没有一刻不停的雨声来的叫人崩溃,水流的很急,文秀最后一次回头去看时,几乎已经找不到村落原来的位置,他的心一下子很沉重,一定还有人没来得及上船。与小时候的那次遭遇一模一样,他匍匐在木板上,不能站起来,不能寻找其他人的影子,天还没有亮,整个世界都是水,好像天地混沌未开时。

半成品的“船”上还有一些绳索,他把自己跟老太太拴在一起,以防止颠簸的太厉害她被甩出去。

老太太眼神恐怖,不停的颤抖,抓着他的衣服,嘴里不停的念经。

他记得文慧那时候紧紧抓着他的手说,阿秀,不要怕,姐姐拉着你呢,姐姐跟你在一起。

文秀抓住了她的手说:“不要怕,我抓着你呢。”

天还没有亮,宋仕章整夜不睡,千里迢迢马不停蹄。搜救的直升机增加了数量,在能够调动的范围里,他已经使用了足够的特权了。

到指挥中心跟救援部队汇合,得到的消息却是晴天霹雳,文秀所在那一带的村庄上游河流决堤,下游几个村落一夜之间全部淹没。

宋仕章摇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他不相信自己会错的这么离谱,错到老天爷要这么残酷的给他报应。这不可能,他甚至来不及刮干净胡子,他会等着他的,他只是心里有气,不是要跟他永不相见。

他才不会相信他说的什么我走了祝你愉快的话!

文秀谨慎的趴在木板上,避开水中的很多杂物,急流中他的船差点被一棵载倒的老树弄翻。他冒险站起来改变方向,被树枝刮伤了脸,差一点弄瞎了眼睛,还差点把老太太甩到水里。幸好很快他就趴了下来,雨还在下,他全身湿透,冷的哆嗦。

天色渐渐蒙蒙亮,却也看不十分清楚,水流有些缓和下来了。他仰起头来看,视野内并没有其他的船,茫茫都是水,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会被带到哪里去,现在在哪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了。他趴在门板上,听着天地间嘈杂的雨声,这也许是他在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有点丧曲的意味,还有婴儿的啼哭……

婴儿的啼哭?!他撑起身体看四周,不远处飘着一个木盆,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但似乎是个孩子。这么大的雨,即使木盆不打翻,孩子也会很快被盆里的水淹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只要他还能做,他就一定要去做,救人是他的天职。

他解开了绳索,嘱咐老太太抓紧木板边缘,然后不断的估计木盆跟自己的最近距离,跳入水中时他没有多一秒钟的犹豫。

很快他抓到了木盆,心里一阵狂喜,是个孩子,他还活着。他漂浮在水里回头看自己的“船”,飘出去的距离比他估计的要远,他得奋力追。

当他做成功了这些,重新把自己跟老太太拴在一起,并且怀里好好的护着那个孩子,他心里开始郑重的感谢宋仕章,谢谢他教会了他游泳,起码在这个时候自己不会很快的死去。

宋仕章离开时的那句如你所愿,听起来很负气,接连这几个月他都没有再出现,他该是已经断了。其实,说到底,他待他是没有哪里不好,文秀想要是再有机会两个人可以见一面,或者做更多,他应该告诉他,你对我很好,我要谢谢你。

可要是再在一起生活呢?文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受得了。

他又想起来他还有巧克力跟情人梅没有吃,顿时很后悔,居然不能把手上的零食吃光了再告别世界。

正在他哀悼零食的时候,他又在雨声中听到了异样的声音,抬头,他看到了直升机。

视野并不十分清晰,但宋仕章能确定那个人是文秀,他的心跳声都快要比飞机噪音还响了。同行来的人是他父亲的老部下,生怕他就这么跳下去了,连忙拉住他,示意放救生梯下去。

文秀并没有看清楚宋仕章,但他很激动,简直要哇哇大哭,有人发现他们了,这些天村里的老少们孤军奋战,他都以为他们是被全世界抛弃遗忘了。

直升机一次又一次的调整位置,文秀的“船”在不停的移动,这使救生梯更难放到他够得着的地方。

宋仕章没了耐性,先一步下去救人,根本不顾后面人喊你回来你没有救援经验。

要什么救援经验,那是他的人,他有的是经验。

文秀在看清了吊在救生梯上的人之后,惊讶之余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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