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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光实色(26)

女主人用手来回抚摸着阿格的毛皮,满脸兴奋的笑容:「啊呀呀,闹别扭的时期过去了,真好真好。」

下午,四饼坐在阳台上,思索着很哲学的问题。土猫为什么不能和血统比较好的猫在一起呢?何况我并没有传染病。

阿格正抱着四饼的尾巴睡觉,似乎梦到了什么,将它的尾巴扯了扯。

四饼扭身瞧瞧阿格,轻轻舔舔它酣睡的脸。

窗外无风,浮云滚淡,天空朗朗。

《饼遁记〈谢相系列番外〉》作者:宋颖

近日将作监奉敕整修灵泉坊官宅,朝廷里外纷纷议论,谁家新贵入居?数日后诏出曰代州刺史谢默迁中书侍郎,众皆不以为奇事。

官宅距古城极近,又以府内水景、芙蕖、假山闻名于世,称为小三胜。旧例多赐居天子幸臣,以便宫中传召。出为刺史前谢默已是贵盛无匹,荣宠异于群臣,旧时迁擢无满岁。如今外调未满一年重入中书,也在意料之中。未及上任,新府门前喧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谢侍郎素来性缜密。清直无竟,且喜静,对此嘱咐仆从转述外人道「谢三入山造访故友,归期未定」。门户紧闭,极少见客,连到访的九五至尊,都差点吃了闭门羹。

哎呀呀,皇帝恼甚。

这起因还是得归在闲人无空的谢侍郎身上,归京半月,竟只晋见过至尊两次。某日午后睡方醒,君王把玩字画,想到无人同赏,再想到毫无音信的某侍郎,心道谢三好没良心。皇帝越想越不是味,眉头紧皱,吩咐微行。

至尊微服所去之地乃侍郎新宅,下马便命侍从通上名刺,上书好友,所谓先礼后兵,天子拢袖等待某侍郎开门迎入,哪料新仆不识宅家面,倒认得随行内侍,竟将圣天子撇于一旁,迎奉梁公公,且曰郎君出游不在府。当下君王恼色溢于言表,正要发作时。却见管家驱前请驾折入坊内门,云郎君恭候。

入坊拐过街曲,果见谢默立于中门阶下,眉微扬,皇帝横了他一眼,俯首在他耳边轻道:

「哼哼,你就这样待朕?」

「既是微行,当然不可众人皆知,轰轰烈烈,再说,臣也亲迎宅家,岂有怠慢?」

谢侍郎眼一转,对圣上悄声咬耳朵。皇帝语塞,狠狠撇头。谢默笑而不语,引圣驾入内,竟也走的是小道,待到无人,便与天子并肩而行,于是陛下回眸作喜。

呀呀,神色转交的还真快,所谓伴君如伴虎,位尊为帝的老虎也确实天威莫测,想到此处,侍郎垂首唇角微翘,引来皇帝诧异的眼神。

「何事可笑?」

「无事不可笑?」

侍郎转身正对圣上,好一个风流姿态,皇帝没好气。

「看来卿今日心情甚好!但朕现下心绪可不佳。」

说完皇帝大跨步前行。没走几步遇到十字路口,一时辨不清该往哪去,转头欲问,不远处身着天青色便服的人徐徐行来,忽然觉得此时不宜煞风景,住口不言。

时值四月,长廊下碧波映衬岸上草色鲜润,绿丛中不知名的小白花半开,仿佛遇春有羞意。

明媚天光里一片清寒,来人如在画中。

此时生嗔,是为刹风景,皇帝沉吟,微微一笑,迎上来人,来人也笑了。

「怎不恼了?」

「焚琴煮鹤之事,怎可为之?」

「既是如此,同赏今年新茶可好?」

「既然如此,便休言语,速速行。」

便听到清朗的笑声传来。

到了书斋,皇帝发现此地无人侍候,又发现几案上已摆好了茶具,一旁谢默挽袖,一手从银笼里取了块茶饼放入碟子,一手持碾轮一边,不由打趣。

「谢卿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偷偷摸摸亲手制茶汤,莫非有求于朕?」

得了便宜还卖乖。谢默凝视茶碾,不想理睬,听到皇帝见他沉默越说越不象话,思及管家对自己所言,心里有了主张,于是抬头道:「陛下可会答应?」

一愣,皇帝没想到他居然真有求于己,狐疑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看,谢默神色宁静,任他看。平常易见颜飞霞彩此时片红不见,不寻常。皇帝一惊,越发谨慎。再看发现谢默比半月前瘦了,皱眉欲问,谢默忽然对他笑笑,复道:「陛下可会答应?」

到底为何事清减?皇帝思索着。不经意顺着他的话应道:「小事罢了,当然会准。」突然警醒,带几分算计,哼道:「先说何事朕再决定。」

谢默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皇帝不禁脸红起来,瞪去,那人便低了头,边继续碾茶,边道;「饶了臣的门子吧!趋炎附势,也是人之常理。」

一听这话,皇帝怒道:「不长眼的门子怎可饶。念在你的份上,便宜了他,拖下去打了便算。」恼怒下声如宏钟,皇帝说完又觉得不妥,偷醒斜看,那人不语。天子索茶,谢默手指风炉上煨火水釜。道:「只有水,要否?」皇帝想了想,道:「罢了,朕……我等茶。你煎的茶,我还没有喝过,倒要试试。」

点头,谢默取过茶罗子筛茶。等水沸的空隙,侧头道:「要打?」皇帝紧着点点头,不说话。谢默低头,斟酌半晌道:「冒犯宅家乃属大不敬,不赦之罪,当秋决。」

皇帝立时皱眉,说:「这不成,朕乃微行。不知者不罪,量刑过重了。」说着,省起那人是故意套话。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道:「好吧好吧,不知者不罪,不杀也不打,这下该给朕斟茶了吧!」

谢默神色怡然。微笑道;「自然。」

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皇帝见釜中水泡稍起,谢默专心看水,起身走至书案旁。见地上纸轴堆叠,数量之多连他亦要摇头,翻了翻,一半写了,一半空白。案上砚中墨未干,还有一卷写了一半的洛神赋。皇帝终于知道他为何瘦了,挑眉问:「近日你就以此为消遣?」

懒洋洋扫了眼书案,谢默郁郁寡欢:「皆是人情往来之累。」

闭门谢客尚不得安宁,可怜。皇帝叹了口气,安慰道:「等入秋去东都就食,到时好好玩两天。」

本是一番好意,谢默却奇道:「为何去东都就食?去岁腊雪多,今年开春雪少。该是丰年,况且也不是举子应试的年份,米糙不至于匮乏。」

一时忘了他当过县令,又在代州一年,熟悉农事,借口选得差了。皇帝瞪着谢默说不出话,怎么能说其实是想带他去东都散心。

一年前的京城发生过太多伤心事。他不希望谢默想起来,独自一人伤怀忍耐。

只是这话只能自知,说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搪塞。

谢默想不明白就食的理由,追问之下皇帝无法招架,见书案上的瓷盘中有个胡饼,还冒着些微热气,抓起咬了口便说好吃,问怎么个做法。谢默答说阿兄送来,不知出处,又持续问为何就食,京城供给如何……

皇帝郁闷的咬了一大口饼,尝不出滋味,为什么为什么君阳就不能忘记他方才说的话,转移话题失败,对着谢默神采奕奕的双眸,帝子终于沉痛的做了决定。

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饼,道:「这饼好吃,朕带回宫去,明日你带几个给朕。记得,要亲手买。」

言罢托辞遁走。

谢默莫名其妙,送走圣驾,回到屋中,看看空空如也的饼盘,又看看釜中此时三沸的水,自言自语,「连下茶也等不得,还记得带饼回去,当真如此美味?」

到底是何美昧?

他很好奇。

「明日请阿兄再送个来好了。」

一个人饮茶,慢酌两杯后,谢默想。

隔日大朝会,街鼓方响,坊门刚开。郑雍一早来接谢默。

只有同去,才能确保阿弟不至于刚回来就因迟至被御史参扣俸禄。想着过往表弟辉煌事迹,郑雍不住摇头。

速行至寝居,谢默好睡。郑雍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表弟从床上抓起,命人与他着衣,叮咛再三朝参不可晚。谢默迷迷糊糊揉揉眼,尽管睡意深浓,也未忘反驳:「大朝会我记得,阿兄不必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