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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光实色(34)

等到早上被言邑叫醒然后支在床头打瞌睡直到青博带人来给他梳洗,李寂在对着铜镜整理衣冠时,才想到昨天晚上床笫之间皇帝如何猥琐地说出那句话。

然后承相大人就暴走了。

这这这这这这这……

这动作!

这话语!

简直就是对李寂作为男性尊严的莫大侮辱嘛!

我们要体认到一点,所谓的男性自尊经常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溜出来,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可以称其为「钻牛角尖的前奏」,总之,当天李寂离开时,脸色很是阴沉。

此刻,李寂走在秋日的暖阳之下,心头是深沉的阴郁:自己已经三十而立,但无论从脸还是体型,李寂之于言邑都像是个少年,这样的事实若是在六十岁之后对李寂或许会是一种慰藉,但是之于已经步入三十岁的他面言,只代表着两个字:耻辱!

这样想时,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都从各个阴暗角落纷纷奔窜而出,比如说言邑骑马比自己好啦,言邑胳膊比自己粗啦……

各位,请不要因为这种幼稚的比较而不齿,事实上当时的李寂挺严肃,严肃到脸色板得僵硬,让一直暗中护卫着他的侍卫们感到背上凉意阵阵。

有什么人要倒霉了。

有人要倒霉了。

皇帝陛下倒霉了。

这几日的言邑开始面临烦恼。

这天下能让如今的言邑烦恼的事情并不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将士威武文臣栋梁,再庞大的国家—旦步上轨道之后,许多事都比想象中简单。

所以言邑的烦恼来自于自身的问题。

言邑发现,丞相大人最近正在保持与自己之间的「相敬如冰」的距离,其过程的惨烈程度让他依稀想起了多年之前那段惨淡过住。问题在于,言邑根本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惹恼了李寂。

按照记忆,他并未做什么挑战李寂容忍底线的事情。

以前不曾做过,如今亦不会做,将来大概也是不会做的。言邑从来也不是会故意惹恼爱人而期待着对方的冷脸的那种人。

然而李寂的脸色和举止充分说明,自己触犯了他。

皇帝大人打破脑瓜子也不会想到,自己所犯的错只有一件,那就是轻笑着摸着李寂那几乎没有胡须的脸,说出了他自己认为无关紧要的那句话。

言邑从来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绝不是好脾性的人,然而在李寂面前,言邑容忍的底线总是不断放宽。当年明知道李寂正在会面「旧情人」,言邑依旧放了李寂回家,并且一直忍到极限才召了丞相回朝。如今,随着相处相知相守的时日渐长,容忍度不但没有变小,反而不断加大。

随着他的改变,李寂亦有改变。虽然惫懒依旧,但渐渐地「目无尊长」起来。这倒也难怪,谁能天天对着枕边人尊来尊去?对彼此的熟悉几乎到每一寸皮肤,很难再保持着普通的臣下与天子的心理。

言邑偶尔觉得,这艇情形倒也不错。闹着别扭的情人虽然让他很是为难,不过也算是一种情趣。

当然,这种心理只有笃定于爱人的心意的人才会有,不会患得患失,只因为对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着。

从这种角度而言,或者丞相大人和皇帝大人都在享受着此种情趣吧。

这场冷战持续了近两个月,在皇帝耐心即将告罄之前,终于以奇怪的方式解决。

某日,李寂在近两个月后终于踏入了皇帝陛下的起居殿堂,正在看着奏拆的皇帝在不悦抬头后露出了惊喜的微笑。

虽然每天都在朝中见面,但是踏入这一块领地时的两人若是独处,就仅是对方彼此的那一个人而已:从属感完全不同。

李寂的手里拿着个木质小匣子。言邑瞅了一眼,就起身向丞相大人迎去。

这等待遇专属于李寂的,自从登上皇位以来,这样的殷勤态度言邑就绝少有了。何况他本不是个殷勤的人。

李寂一闪,避开了言邑的手,拿着匣子直塞了过去。

言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心情是在是很好,所以便接过了李寂粗鲁塞来的小匣子。

里面不是他所设想的任何一件东西,只是静静躺着一把精致的剃刀而己。

言邑无言,抬了抬手,脸色一时难看起来,刚才的好心情全没了,像是腊月大雪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送人以凶器,李寂,你到底在想什么。」言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然而对于民间的一些讲究亦有耳闻。换成其它人来做他或许能一笑而过的事件,到李寂这里就会格外重视:这把剃刀又是什么意思?离分之意?

李寂的笑容却是格外轻快,近两个月来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陛下,我只是觉得你有必要修剪一下胡子而已。」笑容又带了一丝无辜,心底却是捏了一把汗,当时让老周管家寻找时,完全没有想剃刀的另一面含义,只是单纯着想要整皇帝陛下而已,在看到言邑露出那样难看的眼神后,他总算有了一点觉悟:送这东西,好像真的很不恰当。

言邑的眼依旧是冷的,他完全不明白对方时隔两月才踏入这地方,一开门就是这种要求代表了什么。

李寂有些心慌:即使此前他没给皇帝好脸色过,但皇帝陛下却从来也不曾露出这样的神色。仅仅一把小剃刀就反应这么大,难道是此前言邑所受的「委屈」一次性爆发?

然而丞相大人并没有露出慌张之意,只是继续露出笑容:「是啊,你的胡子太扎了。」望向皇帝时眼神甚是诚恳。

言邑的眼里温度回升了不少,突然想起了那一夜胡天胡地之后李寂的说话,终于收了点气恼之心:好吧,即使到今时今日,自己还得习惯李寂在生活中偶尔的愚钝。真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那么精明的一个朝官,且受万人称道。

果然人无完人么?

李寂很是讨好地乖乖看着言邑,待到皇帝陛下脸色转晴方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这一回言邑上来牵他的手,李寂没有闪开。

言邑笑意很深,下一刻,就吩咐着殿外的青博,准备那美酒桂花蒸。

李寂的的眼皮开始跳,他有些后悔了。

两月前的那一晚,他就是倒在这美酒的诱惑之下,结果被皇帝好整以暇地狠狠欺负了去,一丝反抗都不能。

丞相大人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离那一晚上……好像……又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啊……

言邑没放开李寂那有些微凉的手,好笑地看着对方突然醒悟的表情,轻轻说道:「爱卿脸色怎么那么白?你不是最喜欢那酒么?」

李寂喏喏。

言邑这次笑得越发开心:「我知道了,想必爱卿最近事忙,好久不曾喝到这酒,一时高兴得忘形了吧。」皇帝陛下把承相大大射来的凌厉眼刀视于无形,一径拉着李寂的手,笑着秋高气爽。

前面忘了提一句:皇帝陛下从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自然会有些睚眦必报的坏缺点。

总之,李寂,你今天是别想安生回去了。

言邑的笑容很有些嗜血。

凌晨将醒未醒之间,李寂揉着操劳过度的老腰朦胧地想着:今天算是羊入虎口了。

转头看到皇帝陛下正在穿衣。看来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比平日起得还要早。

皇帝陛下至今仍保留着清晨起身晨练的习惯,那原是他当年军中养成的,身居天子之位亦不曾懈怠过。

这样想着,李寂又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时,李寂发现皇帝又钻回了床上,此时已经近冬,虽然言邑在进来时已经在炉边待了一会儿,身上还是有些冰冷。李寂打了个哆嗦,就要蠕动着远离言邑的身体,却被皇帝的手拉住扣进怀里,抱了个满满当当。

虽然很想弑君,不过考虑到两人体力的悬殊比较,李寂很快放弃了这个不现实的念头。好在皇帝的怀抱很快就比被子温暖。他倒也被抱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