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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秋山枫红(17)

匆忙脚步缓了下来。就听卧江子续道:『到时候你可在军师府住下,我们再来彻夜饮酒。』

蹙起银眉。赶程的脚步已全然停下。沉默。

似能看见银狐的举动般,卧江子淡淡一笑,唇边却涌出的鲜血。

『你当真没事吗?』银狐仍有一丝存疑。

『当然有事,我…预测到傲刀城将有兵祸,正指挥坐镇,忙得不可开交呢。』闭口不谈之前所发生的事,一如往昔自若便是卧江子的风格。『银狐,我真等不及明晚了,好想现在就跟你对饮一杯。』

『……看来是我多虑了。』

『嗯?』状似疑惑的声音。

『明日之约就取消吧,卧江子。』

『银狐、为何突然……?』不解、急欲挽留。

『『心识传音』如你之意,就在今日斩断吧。』银狐道。如此,就算是彻底的斩断牵绊了。

这样,卧江子的计画就近乎天衣无缝了。

『……你确定?』这样日後他的替身不会行使『心识传音』,也不会令人起疑了。卧江子微松了口气,长久躺在雪地不动的他,连眼睫都已结上薄霜。颤抖地、薄弱的真正心音不禁隐隐泄露:『银狐……我现在好冷、真的好冷啊……』

『你说什麽?』银狐心一凛。

卧江子一惊,吃力地捕捉回瞬间涣散心思,困倦道:『你说要来……我就到门边翘望,天外南海的冬天……如同寒冰地狱……』

『……』银狐沉默。是被说服,还是又起疑了?

「咳、咳……!」卧江子终是掩不住咳声,糟糕……银狐想必听到了吧?

但沉默依旧。

啊……幸好,卧江子轻轻闭上眼。幸好银狐已不若往昔般关心他,不然若询问起,此刻他极力掩藏的心思定会被发现……

卧江子已无力再把「心识传音」跟「心音」分开,只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银狐……我想见你,现在、真的好想见你,请你……如约来一趟吧……』没有半分作假的话,却讽刺的,可以令银狐止步。卧江子心知肚明。

『不用了。』

果然,『心识传音』就这麽切断。

是最终,也是最後的结束。

「银狐、银狐……」卧江子不由低唤,颊边落下的,不知是溶化的霜水、或是泪水。他的意志已经无法强到主动连络上对方了,而卧江子也不想。

闭上眼,果决斩断了最後灵通。就算银狐心疑赶来,他的替身也已寻到主公,替代了他的位子,会帮他把傲刀城夺回。卧江子明白银狐只要远远见他无恙,就会悄声离去的。

「请原谅…卧江子瞒你……」既然此後再无情谊,再见最後一面,也只是徒增伤感。

强撑的一口气,涣散了。黑眸渐渐失去焦距,四肢也早已失去知觉。

「主人。」替身轻唤,不安地望着几无气息的主人。

『从今以後,你就是自己的主人。』卧江子已无力开口。这是仿如双生的俩人才听得见的共同心音。

「自己的主人……?」

『去吧……去找你未来将尽忠百年的主公…忘了我。别怕……明日一切…就会恢复……』最後语音杳然,失了声音。是永远的沉默了。

替身人儿轻轻歪了头,眨了眨比清水还清澈的黑眼,靠近毫无声息的胸膛,耳朵贴上,却似听到什麽余音般轻声道:「银狐……」

他轻轻抱起了卧江子,自高崖上跳下。

那个人是谁?

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那个一身绿衫之人。难道没有人发现吗?

他不是「那个人」!

笑容不同,眼神不同,连神韵也全然不同,「那个人」脸上从未有过那样天真的表情,狭长的黑眸里总是透着看穿世情的超然,脸上也永远是一抹从容自在到教人可恨的悠闲笑容。气度、举止,都完全不同 。

这个人不是他!

高大银影伫立暗处,待绿衫之人离开议会厅,一人独行於花廊上时,才无声落至他身後,冷声道:

「前面的,你停下!」

绿衫人儿顿了下,缓缓回首,徐徐的清风拂起柔长绿发,俊逸非凡,望向突然出现的银白刀客,黑眼微眯了下,「银狐……?」

居然连喊出他的名字,都还需要思考!

「你是谁?!」毫不客气的质问,几近指摘。

世上任何人都没有假扮成那个人的资格!──任何人!!

「在下秋山临枫卧江子。」绿衫之人淡淡一笑,嗓音如记忆中般温润,打量着银狐的目光,却多出了一丝敌意。「你真是银狐?」

「你若是卧江子,就不会问出这麽蠢的问题!为何卧江子要你假扮他,他在玩什麽把戏?」

听他如此形容,黑眸倏然转冷,唇边浮起冷笑:「你不是跟『我』恩断义絶了麽?何必再出现我面前,难道你回心转意……想求我跟你复合了吗?」

金瞳燃起火光,「住嘴!别在我前学卧江子的口气。」他为何知道那些?卧江子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那一夜……他们之间的一切,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你到底是谁?」

「在你眼里,看到的是谁?」

「一个虚假的冒牌货!」银光一掠,轻易可截断任何人呼吸的铁指,扣住那纤细咽喉,金眸透着骇人寒光。

「卧江子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麽!」

「事到如今,又来关心了吗?」黑眸亦窜出怒意,与以前那永远冷静自持的悠然之人截然不同,忿忿不平问:「主人需要的时候,你在哪里?主人呼唤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主人阖上眼的时候,你到底在 做什麽?!」

「『阖上眼』……你那是什麽意思!」厉喝。

喉上加剧的力道,几乎快截断呼吸,绿衫人儿却只是冷笑,完全相同的黑眸中是那人绝不会有的嘲讽跟睥睨:

「再用力点、杀了我啊!毁了主人之後,再杀了我!『破坏』原本就是银狐大侠最拿手的本事,不是吗?」

「毁」了卧江子?银狐心头一震。

金眸紧盯着这个称卧江子为「主人」的人,那双清澈的双眼不像在说谎,他确是一心护着卧江子的;他身上的气息也与卧江子如出一辙。方才在傲刀议堂上,他也确实在爲傲刀城效力,简直……就像 完全取代了卧江子般。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松开如铁钳的手指。再度问出唯一关切的重点:「他在哪里?」

「你……以为呢?」绿衫人儿微微难受的呛咳。

纤细咽喉上留下了清晰指痕,银狐终於冷静下来。自从斩断音讯,这几个月以来,银狐常常莫名心悸、烦躁,因为知悉一切不安的症结都来自天外南海的那个人身上,所以他更不愿去深究。但自体内发出的 恶寒却与日俱增,像是某种强烈的警告,逼得他不得不面对。那日的对话不断浮现,明明只是平凡无奇,再普通不过的字句,居然让他有种几近颤栗的预感。

所以,他终是打破了自己不再踏进天外南海的誓言,只为了来确认一眼,然後真正放下,彻底断绝。

孰料看见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在坐镇指挥,应敌夺城,而居然没有人察觉他跟卧江子的不同。

心中是说不出的不快……跟不安。卧江子究竟在想什麽?银狐一路沉默潜伏,隐身观察,见到的却永远是那个伪装的人,一人独行。

而那个在背後掌握一切、真正运筹帷幄的人,跑到哪里去了?

卧江子不可能离开天外南海。但银狐找遍了他所有可能去处,却一无所获。不安跟焦躁凝聚到几欲爆发的程度,才会让他开始怀疑起这伪装之人,进而不顾一切出了手……

「你跟踪我很久了吧?」绿衫人儿触碰自己发疼的咽喉,「你可有发现什麽?」

「卧江子……都跟你用心识传音连络吗?」眼前的人既未跟卧江子碰面,但却能全程处理城务,必是有其他看不见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