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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秋山枫红(18)

「『心识传音』……?」绿衫人儿脸上露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像被触动了什麽心事。「我不会跟你说任何事的,你自己猜吧!是你自己选择离开此地,割舍了主人,又何必再回来?何必再问?」

那张完全一样的容颜,神情忧抑难掩,彷佛卧江子正无限哀伤地凝望自己般……『那个人』绝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人向来太会隐藏心事,即使有再大的苦痛也不形於色。他明知那淡然外表 下的心是多麽柔软,却常常忽视,甚至伤害。这人对他的怨跟敌意,是否就是查知了卧江子的心情才散发出来的?

银狐面无表情,嗓声却低哑了几分:「他知道我要来……所以不愿出现?」卧江子不愿见他?这是他唯一能猜到的可能。

「……你真是乐观。」绿衫人儿疲倦摇首,之後不管问了什麽,都未曾再透出任何口风。

知他铁了心不松口,银狐也不再追问。

见刀客欲离开,绿衫人儿立刻道:「你别再回来,也别再跟踪我了。你永远也找不到你要找的人,跟踪我也没有用!你只要记着一点就够了,从你说了『恩断义绝』的那一刻起,主人的生与死都跟你再无关 系!」

生跟死?离去的脚步一顿。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一缩,咬牙,握紧了拳头,仍是离去。

含怨的目光送他远去。「主人,我不懂……」替身人儿拥有卧江子的一切回忆,却没有继承半丝他对银狐的百年情感,所以他不懂,不懂主人为何直到最後还维护着这个人,甚至念念不忘。

「他只是个粗暴又无礼的人呀……」黑眸郁郁,声音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就像一个甫出世便被抛下的幼雏,忿忿不甘:「我讨厌他,是他害了主人的,我讨厌他……」

傲刀城又花了数个月才回到正轨,把一切都安顿下来,使平民百姓生活恢复正常。

「先生,今日天清气朗,可有雅兴一起踏野赏花?」军师书阁房门被轻敲几下,温润的嗓音轻声问道。

绿衫人儿见到来人,嫣然一笑。「主公,您传旨唤臣便罢,怎好劳驾呢?」

「反正左近无事,当是散心。」傲刀青麟毫无架子地单身亲临,踏进室内。「这次计退叶口月人,仍是辛苦先生了。」

绿衫人儿看向他身後,「您……单独一人?」

「偶尔也希望能一人清闲,不受约束呀。」垂下了视线。

绿衫人儿微侧了头,没有漏看傲刀青麟笑中浅浅的苦涩,他神情有点困惑地低喃:「奇怪……主人记忆中,主公跟浪千山不是相处融洽麽?怎麽我见到的,却尽是主公一有机会便恨不得逃开浪千山?」

「您说什麽?」傲刀青麟踏进一步,绿衫人儿却没有像城池沦陷前那样微微退开,反而对他展颜灿笑,甚至主动揽住他手,道:

「趁着日光正好,我们快走吧!」较为开朗的情绪,让众人多了份亲切感,军师不再高不可攀,但仍睿智无双,爲傲刀城尽心效力,便也无人对此等微小变化放在心上。傲刀青麟亦是。

随着绿衫人儿走进阳光之下,先前心底对军师的那份怦然渐淡。此刻,他已能把军师当成真正的朋友对待。

两位对傲刀城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这麽悠悠哉哉,享受浮生半日闲去。

秋叶渐渐凋零,落叶被风戏弄般吹至半空翻飞旋舞复又落下,全不由自主。

天气由冷转寒,天外南海的景色也一片片自萧瑟转为清冷。

荒山林里弥漫着这个时节理应不会有的大雾,一名绿衫人儿行步匆匆,像在闪避什麽,还不时回望。迈进雾林内,一行至树林中央立刻手结法印,疾念咒语。「冰能焰,青莲华,炽盛光,曼荼罗。」结界陡升。

「再起!」刹时水气更盛,浓雾似流水般漫开,才一转眼,就几乎遮去了大半视线。

「立此迷界,任何入山之人都只会无尽迷失,只要心中放弃入山便能自然出林……谁也无法靠近『那里』一步。」人儿低喃。

不放心地回望,再次仔细巡视。直到确定真无任何人类气息存在,才轻吐出口气,面上现出怏怏不快的神情,怨道:

「讨厌的人,害我拖延如此时日……」

迈开脚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纤细青影往荒山深处走去,一下子消失在弥天大雾中。

太阳西斜,夜色很快拢罩了大地,寒月仍如千万年前一般彻夜孤悬,星移斗转,月歇日升,直至天际又转为蒙亮,才见绿衫人儿步出林外,眼儿微红,像是哭过。

他眷眷回望了好几次,然後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迷界并未退去,淡阳穿不透浓雾,所以整个林子显得阴气森森,死气沉沉。一名蛰伏林外许久的银白身影,在绿衫人儿走後立刻遁入重重迷雾之中。

强劲执着的步伐不被迷障所惑,荒烟漫草,沉重湿气拖着他的步伐;随着接近山脚,植物表面都结上薄霜。

不知为何,他也越走心越乱。

荒山是座终年封雪不融的冰山山脉,酷寒逼人,是天外南海最荒僻之境,更是那人避之唯恐不急的恶寒之地。还记得那人曾笑说:

「若你真讨厌我的聒噪,只要把我丢入荒山,不出半日,必可收拾掉这个天天在你耳边烦人的声音……」

口中吐出白烟,谈笑的嗓音似乎犹在耳里回荡。不禁握紧了拳,却捏不碎心中的不安。「可恶的你……!究竟在想什麽?」

到了半山腰,景色一片苍茫,上方直入云霄的绝壁便是荒山之巅,在那里可俯望天外南海所有景致。本欲上山,但不知为何,峭壁峡谷深处反而更加吸引他注意。

但可能吗?「那里是他最厌恶的荒芜岩地……」藉着凹凸不平的岩壁,矫健之人仍是花了一番功夫下达谷底。

谷底寒冻无比,寒气似刀,光线稀薄,连根枯草也没有。穷山恶地的尽处,却有一个阴暗岩洞,空气中散着熟悉淡香……

[不可能的……这里根本不是卧江子会选择久待的地方。]心跳莫名转为剧烈,抿紧了唇,浑身肌肉紧绷起来,虽然不信,但依旧往山洞走去。

整个深深岩穴内是黑沉的,根本没有人迹。但前进的步伐并未停下,为什麽?

[这可能是个那个处处阻碍自己的人所设下的假象,只爲戏耍自己……]正这麽想着,突然,尽处的景象令金眸瞬间冻结住!血液也为之凝结。

「那是什麽……?」

在黑暗洞穴深处,隐约坐着一个人影。那熟悉的形貌,银狐根本不用接近就知道是谁。握刀的手,颤抖起来……突然感到无法呼吸,银狐的脚像被刀子狠狠钉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因为他完全没有感到任何气息……

[不可能的……]

不敢置信的金眸已经完全看清,那丝毫未变的容颜,修长的身形,还有……染血的绿衫,跟毫无起伏的胸膛……

[不……]

呼吸逐渐转剧,像有乱石崩云瞬间塌落眼前,高大身躯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踉跄走近,每跨一步,都像千山万水般艰难。

「你……到底在开什麽玩笑……?在开什麽玩笑?!」怒喝了。根本无法相信!

那人绿衣襟前跟腰腹都染了大片黑血,足见当时伤重之剧,腹侧要害的断箭甚至并未拔出,绿发都已结成冰霜,不知已在这里摆放了多久。

颤抖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银狐、你……想不想知道我现在在做什麽?]

最後一次的对话突然浮现。

「……」他那时只是沉默,几乎可以看见卧江子因此而苦笑的表情。他明明发现卧江子不对劲的,但……

[这只是斩断『心识传音』前的杂讯。此後吾会斩断此讯息,以免扰你清静……]

金眸变得血红,牙也咬出血来。

银狐,你想要过来麽……?不用那麽赶,不如明晚我们在傲刀城外相见吧。到时候你在军师府住下,我们再来彻夜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