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霹雳)秋山枫红(19)

一拳轰击在岩壁上,屑石激飞,洞内发出阵阵巨响。

「这算什麽……?这算什麽……?!」血滴落在岩地上,一滴两滴,拳头鲜血淋漓,银狐却毫无所觉。

薄薄的粉尘落在闭眼之人身上,他安然的面容只像是睡去而已……

「你为什麽不说话……?」

银狐……我想见你,现在、真的好想见你……请你如约来一趟吧……

不用了。

最後的一句请求,是他无情斩断,结束了联系。

「爲什麽你不告诉我───?!」痛彻心肺的恸啸在洞内回荡,久久不息。崩裂的岩壁承受着悲恸刀火一击又一击,落石开始狂暴的下着,砸落两人身上。

「你明明有机会──为何不说?为什麽不喊我?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红狐刀应声折断,就像这无法挽回的一切。

心伤欲狂的质问无人回应。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岩洞内突然闪现强烈银光,发出轰然巨响,彷佛山岳也为之悲鸣。磐石开始不断崩塌,尘埃狂卷上天,像是硬生被撕裂的灵魂在激烈挣扎,但最後一丝薄日也被重重尘烟遮住,绝望的黑暗彻底封闭了一切。

百花一季季盛开又落尽,江浪淘去多少人物,一波波新浪卷上巅峰之时,也是旧人功成引退之际,终能享受不被名利责任羁绊的自由生活。

中原边关交界之处。熙熙攘攘的市集,胡服异语,迥异於天外南海的人文风情,高耸城墙之外便是大片无垠沙漠,这里是出关前最後一处采买物资的集散地。

「主……大哥,你真确定此次要出关远游?」一名绿衣青衫的俊雅青年,拉住正与骆驼商议价的白发青年,神情显得有些困惑。

「大漠风景向来是吾所向往,若你这次不想惹尽风沙,可以在边城等我。」

「不!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哩!」绿衫人儿立刻紧张起来,揽住他手,似恐被抛下般。「你说什麽我都听你的,就像结拜时我发的誓一样。」

白发青年听了,好笑地瞅他一眼,眼神带一丝莫可奈何跟宠溺。对站在栏口的商人道:「请给我两只骆驼。」

作成生意的商人笑得合不拢嘴,见他们行李轻便,便好奇问:「两位公子是来自南方吗?此行是否是爲了生意先出关探路?」

「只是纯粹冶游。」如同从古画里走出的白发俊美青年,有礼地有问必答:「吾来自南方。他来自天外南海。」

「咦?你们兄弟……怎麽来自不同地方?」

「我们是旅途上结识的结拜兄弟。」

「结拜?你们不是孪生兄弟吗?」除了发色跟气韵略有不同外,简直如同双生呀!

「我们有比血缘更深的缘分。」绿衫人儿笑如春风,站在白发兄长身侧,神情满足得好似得偿了一生夙愿。

几乎如出一辙的两人,最大的差别是弟弟绿发秀长,神色较为活泼;而兄长则是一头浅青到近乎白的发色,整个人较为沉敛,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气度,虽只是一身灰袍道服,却更点出他不染尘烟的 超然……

「好了,大哥,我们走。」横了突然看痴的商人一眼,绿衫人儿占有慾十足地把自己结拜大哥拖走。

「怎麽还像个孩子一样?」望着这个打从一碰面就十分投缘的「义弟」。他孩子似的脾性,实在难以想像他之前竟是个身居军师高位的人;论年龄跟历练,他怎麽也该是自己长辈,结拜时却硬推自己为长。 拗不过他,也只好如此。

白发青年若有所思。「『卧江子』……你讨厌自己这个身分吗?何必舍弃这个名呢?」

「我不可能讨厌那名字,」绿衫人儿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之人。「但那不是我……我是小银。『卧江子』是您,主人。」

白发俊目之人斜睨他一眼,褐色眸子微微眯起。

「我是说真的……大哥。」无辜垂下黑眸。「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我们一见如故不是吗?就因我是你用毕生术法以及一半元神所塑,所以两人天生亲近熟稔没有丝毫隔阂。」长长的眼睫 搧动,眸中几乎有脆弱的水光闪动。「难道您以为小银会对您说谎吗?」

「别露出这种表情。」揉了揉那秀长绿发,每每见他,白发青年心底确实会不可思议地涌起宠溺之情,这是未曾有过也无法解释的心情。也不知信了几分,他只是突然问道:「你说自己是动物化成,该不是 狐狸吧?」

黑眸霎时睁得又圆又大,不禁提高了声量:「为什麽是狐狸?我哪里像那种奇怪狡诈又可恶透顶的动物了?!」

「何必这麽激动?」白发青年失笑。「只是脑里突然闪过这个动物……银白色的,好像很温暖的感觉……」

绿衫人儿几乎为之气结,不甘地直跺脚,「什麽嘛……居然还记得那家伙,太不公平了吧。」满心满眼的不是滋味,揽住白发青年的手臂,不发一语,便往镇外方向走去。

「你拉我去哪里?」

一点也不想再提起那家伙,「反正已来到边关,趁天还没黑,我们先到附近试骑骆驼吧。」

之後的每一天,他都痛恨自己当时做了这个决定。

公骆驼发情时跟疯了一样,比发狂的牛还可怕,一年一次的循环,却让他们遇上了。

「骆驼!给我回来──!!」被狂奔一阵後狠狠摔落在尘土上的绿衫人儿,不禁气得哇哇大喊。

「小银!你没事吧?有没有被踩伤?」立刻追上的白发青年,跃下骆驼,奔来他身边检视,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你扭伤了。都怪为兄方才没有发现骆驼的异象。」

「不要紧的,只要回到客栈冰敷一下……啊!好痛。」要站起来却完全办不到。最後只能让白发青年扶上骆驼,两人共乘一骑。

但刚才骆驼发狂时一下子盲目奔出数里,白发青年爲了追上他根本不及辨路,此刻两人早已迷失方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连想找人寻问亦无法。渐渐太阳西移,已是红光满地。

「你看那夕阳。」白发青年出神远眺,「边关落日,大地离太阳好似特别近,远山彷佛被烧着般壮丽。」

「遇事都从容不变,就是指大哥这种人呀。」绿衫人儿倚在白发青年怀里,微仰起头,把兄长垂下的发丝抓在手心里把玩。「我们已经迷路,今晚要露宿荒野,整夜都要担心别被狼群叼走,不是吗?」还有 心情赏景?

「你怎麽了?」白发青年低下头,发现怀中人儿有一丝罕见的烦躁。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夕阳在眼瞳上反射出红光,隐隐有种比葬身狼腹更强的威胁压迫着他,让他浑身紧绷。

「大哥,我希望你这几日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

「别胡闹了。」

夜晚观星找到了回城的方向,但白日气温陡升,两人皆已有一日滴水未进,不耐渴的绿衫人儿早已面色微微发白。

「太阳如此毒辣,你好好在树下待着,我保证找到水就马上归来,好吗?」

无法反对其实很有威严的兄长,绿衫人儿只能目送飘然身影远去,乍舌道:「平时悠悠忽忽好像什麽都不在乎,这时候一斜眼却像鬼一样吓人。」他只是脚痛跟口渴了一点而已呀!不禁轻笑起来。

「所以主人其实是很在意我的……」即使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但主人的灵魂却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羁绊,一种比血缘更亲的连系,让他们很快地交心结拜。重逢至今也不过才短短半年。但他们已像是有过命 的交情,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原来真正的快乐是这样……」完全的安心,只因主人在自己身旁。即使遇上这样的事,心中仍没有半丝怨怼跟不耐。

望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脚踝,他伸手覆盖其上。疼痛却没有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