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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秋山枫红(20)

「百年已过……术法也该退尽了……」清亮黑眸闪过一丝复杂,看向白发青年离去的方向,却又绽出一抹满足微笑,「这样就够了……已见到主人,即使最後会消失也无所……」话声乍歇,蓦地瞪大了黑眼 。

远远出现的一抹身影,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百年来痛狠诅咒了无数次的可恶存在,竟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朝自己方向缓缓踱进,直至高大阴影终於覆盖住惊怒的脸庞。

他到底为什麽还要出现?

这是如钟鸣般在人儿脑里回荡的忿恨怒惑。

「我们走!今日就走!!」好不容易回到客栈,根本还没休息的绿衫人儿却急收行囊,一口反悔,不愿再出关。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我从未见你如此慌张。」白发青年不解,自他中午短暂离开,取水返回後,义弟便焦躁得有如油煎。明明是酷日严暑,回程路上他的身子却带着一丝强抑的颤抖。

「是我自私了。但请大哥答应我一件事,不要问任何理由。」放下行李,抬起的眸子黑得深沉,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忧伤。

「是什麽?」白发青年不禁轻搂过他,心中对他说不出的亲近疼爱,让他不忍见他难过。

绿衫人儿闭上眼,在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握住拳,同时也握住此生唯一的私心。「我希望大哥永远也不要见一个人。」

白发青年望了他半晌,才道:「吾只答应你今天不追问。」

但这样也就够了。

当天他们快马加鞭离开了边关,像在逃离命运,投向悠悠辽阔的未知。

「小银,醒醒……!」

绿衫人儿一睁眼,便望见一张温柔担心的脸庞,对着自己轻叹:「你哭得像只小狗一样,为什麽?」

「我梦见以前……有人把你夺走,让我孤独了好久好久……」百年前他犹懵懂,只像个孩子般依赖主人存在,但岁月流转,红尘爱恨染上清澈心湖;如今一旦握在掌中,便再也舍不得放手。因为在乎,起了 执着,生了害怕,开始担心失去,这是人生必经的甜蜜折磨。他终於道出自己一直避口不谈的担忧:

「有人想见你……等了百年还不死心,就跟我一样。但我不想主人见他。」闭起了眼,抓住身旁之人。「大哥,别见他好吗?」

「前尘往事都是过去,何必让它困扰自己?吾已不是过去那人,不会被影响。」暂且不论他对绿衫人儿的说法信了几分,但心中对他的情分是真。「以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为兄不认为会有比你更能影响吾 的人出现。」

「不!大哥,我要你亲口答应我……」睁开一双小狗般湿润的眼睛苦苦哀求。

白发青年不得不承认。「你果真是只宠物呀。」揉了揉「宠物」的头发,世上最温柔的主人当然无法抗拒这柔性的诉求。

「吾都听你的。」

之後他们一起跨越中土,大江南北,形迹几乎遍布任何可去之处,年复一年,却独缺边关。绿衫人儿有着明显顾虑。知悉他心事的兄长自然不会勉强。

但云游总有终点,以踏遍天下来求道的白发兄长终於道:「我想去你的故乡『天外南海』看一看。」

「这……」绿衫人儿又吞吞吐吐起来。

「迟疑,又是因为『那人』?他在天外南海?」

「我也不知道。」兄长的温柔反令人儿微微一缩,因他明白白发青年其实不赞成自己的逃避,只是一直以来都纵容自己。但也到极限了吧?

「一切心结皆是自囚,见你如此躲避,为兄反而宁愿尽快见到那人,然後让你放心。我从未过问以前发生的事由,便是从未放在心上。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还不了解大哥?」

绿衫人儿叹息,「就是因为太了解……才会忧心啊。」淡泊的兄长并非执着之人,但对於少数的例外,却是一生的牵绊。他自己便是,而「那个人」亦是呀……!

但最後敌不过兄长的轻声一叹,他仍是乖乖回了久违的天外南海。

「又做什麽?」

才起身,便发现有人紧跟在後,白发青年无奈回身,对上一双十分无辜的眼眸。「我只是去跟柜台要水。」这样也要跟?

「我陪你去。。」没有任何迟疑。

人儿原本就黏他,一到天外南海却更变本加厉。连他夜半转醒,闲步至厢房外吹风,竟也惊得随後醒来的人儿焦急大喊,在夜里清楚听见那饱含极大恐惧及绝望的喊声,令他心为之揪;同时也真正明白了这 份让人儿夜不安枕的威胁竟是如此巨大。便也不忍苛责他的行径。

两人取水时,门口刚好踏进几个士兵跟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那老人一见绿衫人儿,登时目光一亮,脱口唤道:「卧江子,你云游回来了?几时的事──」声音在看清他身旁的白发青年後嘎止。

「神枭前辈,许久不见了。」绿衫人儿露出苦笑,此刻要把兄长藏起已是来不及了。

「他……他是?」神枭不断打量着白发青年的眼神,就像千根针般扎在人儿心上。

「他是我旅途上结识的兄长。」只淡淡带过这麽一句,便绝口不提。即使之後神枭几次提问,他亦回避不提。最後更是匆匆聊了几句,便几近落荒而逃的离开。

「那长者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白发青年对他的匆匆而别不甚赞同。

「神枭前辈想聊的不是我,而是大哥你啊!他一定已经看出来了……」摇了摇头,懊悔不该选那家客栈落脚,遇上他第二个最不愿遇上的人。他紧握住兄长的手。「之後若再遇上神枭前辈,我希望大哥不要 轻易答应他任何事,即使是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要答应他,好吗?」

温而不烈的褐色长眸,端详着人儿,「你并忘旧之人,来到天外南海却特意避开傲刀城不去,遇到旧识也不欲多谈,这根本不像你。若说是想陪我,你明白大哥乐意跟你去探望任何一位你的朋友,但这些天 来,你却丝毫没有会见故人的意愿。你是否还隐瞒了什麽不能告诉我的事?」

「没有、我只是想专心陪大哥而已……!」极力否认。白发青年却显然不信,审视他半晌,才轻声问道:「真只是这样?」

「是。」

「那代表你已经走火入魔了!」英眉一昂,白发青年立刻道:「对任何事太依赖或执着都并非好事。我希望你独自回城一趟,探望故友,大哥在客栈等你归来。」

见人儿明显为难、又要哀求之前,他强硬道:「若连这短短几天的分别都做不到,人生总会有离别,我们不如现在就分开。我立刻离开天外南海,若有缘他日还是会再遇上──」

「不要!我听大哥的就是了!!别丢下我。」人儿忙拖住兄长手臂,留下果决迈开的步伐,一双眼立刻急得通红,连忙允诺:「我明天就回城看他们!三天後就可以归来。到时候我再带大哥好好浏览天外南 海的景色,好不好?」

就这样,在万分放不下心的状况之下,绿衫人儿无奈地先带兄长回秋山居,隔天垂头丧气的回了傲刀城。

「真是的,就像被抛弃的小猫一样。」目送不甘愿的人离开,白发青年才露出又宠又怜地神情。难得能一人独处的他,前两日倒也未曾走远,只是在洛水岸边享受两岸花景。

第三日顺着洛水漫步至上游,踏进一处葱苍翠林,远远听闻瀑布水声,便像赏花客逐花般被水声吸引了过去;密林後天地洞开,是一个壮观的瀑布,令他不由惊叹:「竟还有这样的秘境……」

在瀑布旁有栋荒废木屋,白发青年见了心中莫名一动,明明并非好奇之人,却不由自主缓缓走进屋内,手拨去层层蛛丝。

「颓桌废塌,也不知多久无人居住……」墙上有一幅跟这里精简设置不同的雅致布画,勾起他兴趣。

轻拂去灰尘,已斑驳的画布上隐约可见一名挺拔刀客,浑身雪白装束,面目虽已难辨,但一刀挑衅般直逼向绘者的刀势威峻凛然,端的是诩诩如生,完全把此人冷傲气势尽现,真可谓是妙笔如神。目光不禁 往落款处一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