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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59)

见得长兄含笑,二公子稍想了一下,也就没将昨日言三少得病的事情说道,昨日御医去看过都说没什么事,就不言了吧。反正明日城门一开,兄长就要回营,还是别陡生是非的好。想起这几日风传开的言三的幺弟姿容美妍如仙,甚是夸张,心生好奇的萧二公子见长兄开颜,好奇得询问起被赐婚的男儿媳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言家小六什么模样?心情不错的萧泓当即撇起了嘴角,直言不讳道:“祸水。”模样生得已然出格,性情还偏生做作得可爱,就算没遇上江暮,早晚也得惹上旁人。

眨眨眼,听了长兄咬牙切齿般的回应,萧府二公子颇有些神往。

不想在胞弟院中休憩,萧泓折返回了自己的居所。院中的婢仆虽然多半被遣走了,每日的清理也毫不敢懈怠,一应器皿物件无不清爽如故。

明日开城门之际得需立即回营,远行人本应远行需早睡早起只是三更风作切梦刀,万转愁成络肠线,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六十章

青蟀声声,寂静深幽的院落更显寂寥。

试擦着手中长剑,萧泓盘算起明日出城前赶往西街见得耀辉一面的种种细节,想到自己将积攒了多日送不出的书信亲手交付于耀辉手中的情节,欣喜得愈发显得神清气爽。再也无法安眠了。

同是三更天,难得回京的萧泓做着睁眼美梦,身处西街深巷院落中的言家耀辉则支撑着眼皮,强撑着精力扯着闲话。

以往从不留宿他人的西城小院中,今日破例留下了几位年轻的书生借宿,他们和耀辉有几日同窗之宜。

当初在书院待了数晶,确切判断出避不开人事,留了封信在草庐薄被中,将一并衣物资转于家境贫瘠的同窗,言耀辉出了山门。就在不告而别不久,书院中就传出了在书院短暂逗留的言耀辉居然是为受灾百姓捐出万金之数的扬州言三本尊,这件事立即在书院中引起哗然。需晓得,贪欲金钱和权势,是千百年莫不能回避的人之本罪,放下两者诱惑的扬州言三的声誉在坚守君子之道志向的儒生中甚是清华。当然了,对言三和被萧将军恋慕的传言,则自各怀其他些想法。

曾经同食同住于一室的几人相邀之下一并下得山门,一是借着归还之名,二是怀着规劝之意。进城一入西街就知晓了言三重病一事,想来是定不能见得,将准备好的帖子送去,以示来过了,没料到,居然被当即请进了后院。

一眼见得衣着清寒,年少锐气十足的年轻书生们,言家父子当即知晓须得将姿态降得平和才行。

不同于公学,私塾山门虽保留着论辩之风,其实并不温厚,言家小三在书院时间太短,多少有做作嫌隙可供攻击,若是把握得不好,极易转为讽议。

好在,气血虚弱的言家耀辉病情绝非作假,少语也不失家教。之外,读得千卷书,行了万里路的言茂言谈见识岂是探求晋升之学书生敢可并论。

未等说道来意,已然被言茂风采蛊惑,端坐在毫不见奢侈的小厅堂中聆听言先生的教诲,直至于暮色深厚,才惊觉城门合闸,出不了城了。羞愧于嚢中羞涩,当下局促起来。

言家父子素来是有眼色的,着仆役收拾了边厢,邀请留住一宿。

留宿一夜本就罢了,未料,这些年轻人们对阅历深厚,言谈风雅的言伯父极是倾慕,请教不断,害得本想就此休憩下的言家父子均不好拂逆了求知之心,撑着精神对应。月华高照,一旁渐有眼色的随侍将腹痛渐减不需再服的安魂汤最后一剂找了出来,细心煎好后端了给三少饮下,没会儿三少酣睡下了,此时,三更梆声传来,求知解惑还甚是精神的书生们这才依依告退出正堂,往边厢梳洗去了。

坐了半日说了半日的言茂洗漱躺下,临睡前朦胧得生出些烦恼,哎,明早还须得早起么?明日得赶紧将他们打发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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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擦试着的清锋,起身立于院中,仰视天际星辰,垂目府见得月华映衬得孤身影长。延续直至到了四更声起,心绪婉转的萧泓再也坐不住了,扫视了一眼服靠着廊柱打着盹的小婢,萧泓整理了衣襟,悄然翻出院墙,借着月影星光,在黎明前到来之际,赶着去瞧耀辉一眼去。

夜静星闪,一轮明月将言家父子暂居的院落映衬得深幽。

一道形似魅影般飘下院墙,落在沿墙种植的芭蕉之后。越过深绿,轻灵穿行在了廊檐下,借着倾洒下来的月华,探看向笼着薄纱的窗棂之内。不需揣测,此人自然是萧泓无疑。

夜深人静翻墙而至,实在不是君子作为,此刻也顾忌不能了。究问情愫是如何发生的,已然不再迷惘的他也不能说清道明,反正应下一句俚语,‘已探骊珠,其他无不是鱼目。’眼界内再无其他颜色。

轻推窗棂,一股药香从心窗棂往外隐隐飘散,有谁个病了?

隔栏月影中,立在窗下的萧泓张望着屋内,月华洒在床榻下的青砖上,反衬出一抹清光,臆会榻上安详沉睡的身影,清减了的耀辉仿佛就在眼前,单是注视着隐隐约约的身影,萧泓心中升腾出一股柔情豪气。

无论是人生境遇或是心境,和看似戾气沉沉的江暮相比,他们两人决不可共治而语,自幼生长在京畿之地的萧泓不可能拥有随性桀骜不驯,可十年二十年后,他何尝不能身着虎服,共携耀辉光耀于凤凰池前。

东方天际露出一抹晓白,须得要离去了。

取出自出京后每日写好却转送不出的信笺准备放入窗内案上,撩起窗格,萧泓才发现竹帘窗下居然没有寻常内室窗下常备有的梳妆条案。

捏着一叠信笺斟酌寻思开,若是搁在窗台上,仰或是置于内室地下,被言家伯父见得,定然销毁,须得放置个妥当的地方为好。

思量一定,翻过窗格入了室内。

进屋后方觉药味更显浓郁,借着月影看向床榻上睡梦中的耀辉身影,近看更显清减了,心怜之意自然不予言表。自淮扬到塞北,一再亲身领教着言家胡搅蛮缠的功力的他定下以静制动应对方略,实属迫不得已,好在现今成效显著,形势对他愈加有利,……唔,真的不能怨他,中规中矩的他自始至终绝无推波助澜之意,造成现在格局,实属“天意”。

心中无淫欲,行止自坦然。走向安睡的身影,探手将信笺放在散漫发丝的枕下。转身离开之前将掀在一边的薄被顺手拉正覆好,将落在外面的皓腕轻捏起,将其押入薄被中……

轻握耀辉皓腕的手在收回之际,犹在半空稍顿,察觉有不对的萧泓凝视,伸手将押入薄被中的皓腕再拿起,抬高再放开,凌空落下的手腕软如棉絮坠落,不显有一丝力道,看得萧泓当即面色凝重,就算是熟睡沉沉,躯体也断无这般软如絮才是,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一章

自幼习武的他对经络皆有些了解,当即抬手号脉,脉相平稳低缓,似乎不应该有异常才是,试探得轻唤了两声,再轻轻触碰得推两下,一应皆无反应,萧泓心惊了。

脉相无碍,怎地唤之不醒?惊得萧泓立即使力推搡了一番。被激烈摇动,耀辉还是毫无反应,依旧安睡不醒,摇晃得这般激烈,就算是装,也该被折腾得醒了才是,究竟怎么了?萧泓顿时乱了方寸。

心慌,行则乱。

寂静的凌晨前的寂静被一声凄厉的哀啼划破,栖息在院中桐树上的倦鸟惊起拍翅惊飞。

这一声凄厉的嘶鸣,也将留宿在院落偏厢中的书生们唬得惊恐得跳下床榻,赶紧跑了出来探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天边晓白一色,尚未彰明。被那身哀嚎声惊扰得冲出来探看的书生们盯着从正间冲出来位年轻人,他们齐齐将目光停留在些人手上抱着的白色绫罗的身影,没等说道,那人已经冲向墙闱,窜上了墙头,眨眼间就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