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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57)

“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赵芃立刻开口:“你不是特讨厌我吗?”

秦书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他是不太喜欢她,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瞧着赵芃没羞没臊在他面前蹦跶他生气,瞧见赵芃这么被人欺负了跪着,他更生气。

十四岁时候,他是生气。

等后来赵芃成了他的妻子,夜里窝在他怀里梦呓一般问他:“书淮,要是我生的是个女孩子,你会喜欢她吗?”的时候,秦书淮再回想起过去,他就是愤怒加心疼了。

长大了才明白,年少时所有的印记都会留在生命里,像火烙一样,留下一道一道伤痕。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去,将赵芃一把拽起来,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避雨。

大约是因为赵芃的关系,他十分讨厌李淑这样的女人,听到秦芃遇着了这事,秦铭实际上是他带出去的,他自然不会推脱责任,立刻便去了。

等到了宫里,秦书淮的亲信早将寝宫围好了。秦书淮走过去,一个太监走上前来,恭敬道:“方才打算出去通风报信的有三个,都抓住了。

“审清楚谁的人,直接杀了。”

秦书淮冷着脸往里面走,来到寝宫门口,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一片。

他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大太监王勇:“这里面在做什么?”

“没开过门,不清楚,都是长公主的亲信在里面。”

王勇诚实打着,靠过来,又小声道:“奴才方才听了墙角,公主怕是对太后动手了。”

“这事儿不能传出去,今晚上知道事情的人都处理干净。”

秦书淮吩咐之后,就站在门口候着。里面听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听见女人的叫喊声。知道里面都是秦芃的人,秦书淮也就不插手太多,在门口静静等着。

江春去周边看了一圈,回来道:“大人,公主做得干净。里面没留外人,也没外人见着发生了什么。唯一有个太监是个高手,蹲着听了墙角,但也被暗卫擒获了。”

想了想,江春补充道:“估计是张瑛的人。”

“嗯。”秦书淮点点头,江春想了想:“大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把柳书彦的衣服面具拿过来。”

江春不太明白秦书淮的意思,最近秦书淮总是在假扮柳书彦,于是柳书彦的面具他倒是随身带着,等换上了柳书彦风格的衣服后,秦书淮回了宫门口,静静等着。

江春不免有些奇怪:“大人还在这里等着?”

“嗯。”

“等着做什么?”

“送她一程。”

江春有些不明白,秦书淮听着里面人的叫喊声,目光里有些苦涩。

“当年她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江春顿时噤声,不敢作答。其实他是觉得,秦书淮对秦芃的事管得宽了些,可秦书淮却并没有意识到,那他也就不多说。

如果能将目光从死人的身上移到活人的身上,江春觉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想了想,江春便自觉退开了去。

秦书淮在外面等着的时候,秦芃在里面给李淑用药汁擦脸。

她那一巴掌打得重了些,给李淑脸上留了痕迹,若是给人看到,免不了是个把柄,她便让人去找太医弄了消肿的药来,说是给自己用,然后给李淑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擦脸。

李淑完全不敢动弹,她四个奴才就在她面前被人上刑,叫着她,哭喊着求她。

那声音太凄厉太尖锐,不难想象到底有多疼,李淑听着哭喊声和棍子落到肉上的声音,看着血从衣服上浸出来,她感觉那棍子随时会落到自己身上一般,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直以来她在宫里地位都不高,因为脑子不大好使,那些嫔妃们也懒得对她用什么太激烈的手段,她知道有杖毙这样的刑罚,却从未见过。等今日真正见了,才知道刑罚的可怕。

然而那个在她面前,温柔笑着给她擦药的女儿,则更是可怕。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李淑完全不明白,只能是发着抖,木然让秦芃上药,听秦芃道:“母亲,我是您的女儿,是小铭的亲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扶持,我过得不好,您和小铭也不会好。您过的不好,我也是如此。可您得明白,如果我不是镇国长公主,如果我压不住人,那别人就看不起我们三个。你以为如今秦书淮为什么不找您麻烦?大臣为什么不欺负您?不是因为您是太后,是因为我在周旋张罗着。”

“您看看吧,”秦芃瞧了周边一眼:“这身边谁是您的人呢?您身边全是些刁奴,如果不是我安排了人服侍您,您身边不是秦书淮的人,就是张瑛的人,还有这些欺主的奴才,没有我,”秦芃见她脸上的伤痕几乎好了,叹了口气,拉过李淑的手,温和道:“您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李淑不敢说话,秦芃眯了眯眼:“您说是吗?”

“是!”李淑慌忙跳起来,赶忙道:“您说的是!”

“母亲,”秦芃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我是您女儿,该我尊敬您,对不对?”

“对……”李淑颤抖着,捉摸着秦芃的意思,秦芃瞧了一眼白芷:“白芷,留几个手脚麻利的人给太后用。”

白芷意会,从身后点了四个人的名字,秦芃拍了拍李淑的手,笑着道:“母后,这些人就是儿臣留下孝敬您的,日后千万要有主见一些,别被这些奴才使了坏,做出些破坏你我感情的事情来。”

说着,秦芃画风一转,却是道:“您知道这宫里总有许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没了的办法,哪怕您是太后,女儿也担心啊!”

“你放心!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李淑立刻保证,几乎是要哭出来。

说话间,被打的四个宫女几乎都没了气息,一个个被拖了出去,等最后一个断了气,秦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问了一声一直照顾着秦铭的侍女:“陛下可好了些?”

“好些了。”

这侍女是会医术的,秦芃知道秦铭病了,便一并带了过来,那侍女道:“邪气入体,不是大事,公主放心,陛下明个儿就会好的。”

秦芃放下心来,瞧了瞧天色,便道:“如今晚了,我先回梧桐宫洗漱,让人准备诏令,便说皇上身体有恙,早朝便免了。”

说完,秦芃转头一脸关心道:“母后若是担忧陛下,便在这里照看着。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儿臣先告辞了。”

秦芃说完了,也不等李淑开口,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她觉得路似乎特别长,宫门打开那瞬间,天已经快亮了,日头在远处山后,隐约有红光从云层中探出来。

清晨的寒意让秦芃忍不住心里颤了一下,她看着远处山河,骤然觉得,这天地这么大,但其实却只有她一个人。

从小到大,都是她一个人独行,她不停付出,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去奢望任何人的回馈,所以她可以平静走过所有黑暗漫长的道路。

可是在这个清晨寒风骤然袭来,她却突然希望有个人站在她身侧,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这么陪她站着都好。

让她觉得,其实她也不是一个人。

她也是会被人放在掌心关爱呵护,是会有人在她摔倒时搀扶一把,是会有人会在她疲惫的时候背着她往前走的姑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软弱的情绪,只是当过去的境遇与此刻混杂,她难免想起最黑暗的那些年。

她这一生最难以面对的情绪,大概就是她的母亲,骨子里,并不爱她。

她所有真心付出过的人,她以为会疼爱自己的人,统统不如她所以为那样爱她。

没有谁天生就觉得这个世界黑暗绝望,她也是在跌跌撞撞走了那么多路后,才懂得不要有任何期望这样残忍的道理。

只是那时候,那些黑暗的岁月里,十三岁跪在冰雪里折腾自己的时候,还有一个叫秦书淮的人陪着她,将大氅搭在她肩头,问她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