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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58)

如今二十五岁,却真的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过去的人早已面目全非,甚至她自己,也早已不是自己。

她呆呆站在宫门口,衣衫下的身子微微颤抖,再往前踏不出一步。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秦芃”。

她回过头去,看见柳书彦站在霞光里。

他静静瞧着她,目光仿佛沾染了霞光的暖意,平静的神情依稀有几分少年秦书淮的影子。

他带着白玉华冠,身着湖蓝色长袍,清晨的风吹得他衣袖翻飞,朝阳在他身后一寸寸升起,他整个人沐浴在光芒之中,温暖又耀眼,占满了她所有视线。

她的心脏因为这个人怦然跳动,她直觉觉得,这个人仿佛是在等待她,是来接她,是来搀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她,走过这段她几乎无法走下去的道路。

她故作镇定,沙哑出口:“柳太傅在此做什么?”

秦书淮瞧着这个姑娘仿佛是带了水汽的眼睛,想到当年赵芃用倔强冷漠埋着失望难过的眼神,他忍不住笑起来。

“来送公主回去。”

“为什么特意赶来送我?”

秦芃捏紧了拳头,觉得内心一片酸涩,秦书淮目光温柔下来,感觉仿佛是少年时的赵芃在问他这样的话语。

他几乎已经分不清眼前谁是谁,也不愿分清。

于是他放缓了声音:“我想,此时此刻,公主大概需要一个人陪公主回去。”

“若是摔倒了,”他声音里带了调笑:“还有人能扶上一把。”

话没说完,秦芃突然就朝着秦书淮冲过去,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死死抱住他,整个人微微颤抖,秦书淮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温和了眉眼,叹息出声:“公主,难过便哭出来,没什么的。”

秦芃咬紧了牙关,让眼泪落在这个人的衣衫之上。

他的温暖透过层层衣衫涌上来,终于驱走了这个清晨的寒意。秦芃从未有一刻这么清楚的认识到,她已经不是赵芃了,她已经重新活过来,已经有了新生。

她不会像赵芃一样,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她有卫家当她的亲人,有秦铭当她的亲人,有一个叫着她“秦芃”的柳书彦,有很长的路,和新的人生。

柳书彦叫她秦芃,她该作为秦芃活着,漂漂亮亮活着。她可以去喜欢一个人,这一次,她再不会遇到秦书淮那样的男人,她会找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她会站在这个国家权势的顶峰,然后见到赵钰时候,告诉赵钰——我是你的姐姐,可你信不信,并没有关系。

哪怕赵钰不信,她也会有足够灿烂美好的人生。

“柳书彦,”这一刻,秦芃突然下定了决心,她的声音打着颤:“本宫允许你,扶本宫一辈子。”

秦书淮猛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他怕是给柳书彦招惹了一朵霸王花。

第四十四章

可他是怎么和柳书彦承诺来着?

哦,他要给她斩桃花。

而且琢磨了一下,柳书彦未必喜欢秦芃,他胡乱招惹,到时候错点鸳鸯成了孽缘,也不是件好事。

于是他假作听不懂秦芃的话,同秦芃道:“公主,回去歇一下吧。”

秦芃吸了吸鼻子,放开“柳书彦”。

这个人没接她的话,某种意义上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可秦芃向来也不是个容易退缩的,她看上的男人,断然没有还没追求过就放手的道理。

她从“柳书彦”怀里出来,擦了眼泪,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同“柳书彦”笑道:“劳烦太傅了。”

秦书淮点了点头,目光落到秦芃手上的伤口上,他不着痕迹道:“公主与太后可是起了冲突?”

秦芃含着笑:“没有。不过是陛下病了,我过来,母后受几个奴才挑拨,同我发了脾气。”

“公主都处理好了?”

“嗯。”秦芃目光一转,落到秦书淮身上,却是道:“太傅怎么会在这个点入宫来?”

“听闻陛下病了,太后叫公主回去,此事是我提议的,断没有让公主一人承担的道理。”

秦书淮早就准备好了理由,然而秦芃的关键点却是落在了另一件事上:“太傅消息真够快的。”

秦书淮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从容笑道:“这深宫内院,从来是瞒不住什么消息的,公主说可是?”

秦芃点了点头,也不意外,若说柳书彦在宫里没安插人,她才不相信。

两人一路闲聊过去,等送到了门口,秦书淮终于道:“公主让太医看看手吧,若是留了疤痕,怕公主不喜。”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这才想起手上的伤口,她大大咧咧道:“没多大事儿,太傅不必忧心。”

秦书淮没说话,他将她的手拉过来,从怀里掏出方巾,给秦芃包上伤口,一面包着伤口,一面道:“公主毕竟是个姑娘,等真留了疤,后悔就来不及了。”

秦芃听着他他的言语,感觉自己仿佛还是十几岁被秦书淮捧在手心里的时候,她呆呆抬头瞧着他,秦书淮抬起头来,看见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公主在瞧什么?”

“柳书彦,”秦芃微笑起来:“我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

秦书淮笑了笑,他没有断然拒绝。

秦芃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或者说,像赵芃的人,他就觉得,哪里都好。

他想着,柳书彦那个性子,秦芃他未必不喜欢,这么断然拒绝,万一柳书彦喜欢上了,不是追悔莫及吗?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公主哪里都好,只是你我还不够互相了解,再等一等可好?”

“毕竟,这种事情,该由男子主动开口。我若确定了心意,自然会同公主说。”

秦芃点点头,她收回手来,目光信誓旦旦:“柳书彦,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做驸马!”

秦书淮笑而不语,仿佛是在看一个孩子,秦芃转过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趴在床上,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枕头了。

虽然说的时候信誓旦旦,但从恋爱经历上来看,其实她的恋爱经验贫瘠得可怕,基本都用在秦书淮身上了。

秦芃趴着趴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笑出声来。

白芷在给秦芃点香,抬头看了一眼她的傻样,冷淡道:“看上柳太傅了?”

“不是看上挺久了吗?”

“决定看上和看上是两回事。”

白芷点了香,就准备离开,秦芃抬起头来,亮着眼道:“别,你别走,白芷你过来。”

说着,秦芃挪了挪,拍了拍自己床边道:“来,你和我一起睡,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白芷本来想拒绝的,然而抬头看着秦芃,她突然觉得,仿佛是当年的赵芃坐在床边。

她名义上虽然是赵芃的侍女,然而其实她自幼跟着赵芃,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主仆之分,一直像是亲姐妹一样。

小的时候在冷宫里,冬天寒冷,她们经常挤在一个被窝里。后来习惯了,出了冷宫,有时候夜里赵芃有心事,也是这样,拍拍床板,叫她:“白芷你过来,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赵芃话多,那时候话题除了宫里的八卦杂事,就是秦书淮。

她一步一步看着赵芃变成后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她却也记得,很早很早时候,两个小姑娘窝在床上,话题全是那个从南方来的俊秀质子。

她一时不忍拒绝,板着脸来了床边,脱了外套躺了上去。

被子里暖暖的,她也不知道秦芃是哪里来的精力,特别能说。

基本上就是在发泄自己对柳书彦的感想,这个人好啊,哪里都好。

白芷来来回回听着,有种自己回了十三岁的错觉。

她有些困顿,艰难睁眼道:“公主,您都二十五岁了,嫁过人了,您的婚事该想着如何联姻,而不是喜欢不喜欢。现在还这么想事情,您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秦芃笑了笑,看着面前白芷艰难撑着眼,她柔和下声音来:“白芷,你喜欢夏侯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