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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奈何为狼(32)

竭力将表情调整到一个正常范围里,杨景安站了起来,努力做出恭谨有礼的模样,对着对面作礼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指教了。”

正在那边不知道怎么面对被自己强吻过的凤美人,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的洛天沁如蒙大赦,嗖地一下从凤封怀里钻出来,一脸“没错我只是要证明我俩情同一身我与男子相比也不逞多让”的严肃表情:“主随客便,不知景安皇子欲以何作比?”

杨景安望向老者,朝中大臣也望去。

老者在众人注视下笑道:“既是作比,自然应当考校文武,然刀剑无眼,不慎恐伤人;这一比,不如便伴琴舞剑。”

连征询都不曾,便直接掌握主动权,而且出的还是一个对于她来说并无甚难度的题目,这是何意……洛天沁不由微微蹙眉,嘴上却应承着:“便循景安皇子之意,皇子先请。”

显然早有准备,那边麻利地上来了一位白衣胜仙的女子,手中端着七弦古琴,向着老皇帝和文武百官行礼后便坐在了一旁。杨景安整理过着装,便提着剑昂首登场。

那女子起手便是一曲才子佳人的温婉曲调,伴着那轻柔的嗓音,杨景安也踏着轻缓的步伐,一套剑法端得是行云流水,颇具美感。

洛天沁神色不佳,待那琴音起了没多久,也顾不上尴尬,侧身俯在凤封耳边:“没想到他会是这种风格……我先去准备一下啦。”想了想,她又在他耳边笑嘻嘻道,“若是这一场舞得好,便做我送你的大婚礼物,与别物无关,可好?”

凤封眸光轻闪了下,微笑颔首。

等到洛天沁换了一身戎装回来时,已近尾声场中只余下一片恭维声,那老者眼见洛天沁重回殿中,即刻起身,对着洛天沁作礼道:“方才忘记向公主殿下言明,这一比为武,一比为文;方才琴曲之词,乃是前几日经过湖城时,景安皇子亲自所作,先前绝未有过。”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场中上至皇帝下到百官皆是微变了脸色。

洛天沁闻言,心底冷笑,果然被埋了坑。这分明是怕她有所准备,才在那景安皇子结束后提起……到了这时,她上哪里寻一套合适的琴曲之词?

托琴的婢子这时也手足无措地望她。

洛天沁能想到,诸位大臣以及老皇帝自然也能想到,一时厅中不满之声愈发高启。

老皇帝侧旁,大皇子洛天赐眼底划过阴冷的笑意……不是要为国一比么?看你这次还怎么蒙混过关。经此一比,不知你与司耀会不会直接闹翻呢,好妹妹?

面对着或善意或敌意的视线,洛天沁垂了眸,微微苦笑……若是像之前,她还能拽几首诗词蒙混过去,可琴赋之词,她压根不熟悉好么?现在才知道,金手指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东西了,只是,说好作为给他的大婚礼物的……

洛天沁不由地抬眸看向那人的方向,恰巧迎上他转来的面庞。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迎着她的视线却带着一些安慰。

她情不自禁地冲着他微微摇头,脸上带着点委屈。

那情绪一浮上脸庞,洛天沁便见那人一怔,望过来的目光一时复杂得她看不懂。

“怎么了,公主殿下可是身体有恙?”那老者一副关慰模样,惺惺作态道。

洛天沁神色微微变了变,敛去委屈之色,咬了咬牙,无奈开口:“我——”

“便弹你前几日所作的琴词如何,”那人不疾不徐地截住了她的话音,起身向她走来,迎着满场惊讶的视线,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温暖,“有这个荣幸为你伴一曲么,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一章和下一章字数分配出现问题。。。那琴词在酝酿酝酿哈。。。

☆、谁是英雄谁是美?

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太过高明的掩饰,但偏又恰到好处地让人无可挑剔。

即使明知未必有什么才子佳人闲情共谱的词曲,但单是听那句相同的“前几日”,单是看那人闲适淡雅的神姿,也无人能反驳些许。

洛天沁就那么傻站着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姿态随意而风雅,一双眼眸里从容得像是一路赏看过江南的烟雨雾花,似乎什么都没能入他眼,又似乎这万千世界都在他眼底。

她突然想起前世有一个女人说过那样一句话:哪怕我再坚强,都曾幻想,在我无助时,有一个人能为我撑起一片天堂。

……恍若在天堂。

“殿下,”凤封走到她面前时,对着那双眼睛里的怔然勾起了唇角,“这副戎装,可不该是这般小女儿家神态。”

刹那回神,洛天沁转视凤封回以一笑:“唔,做个铺垫而已……战场征伐嘛,确是该大气些。”

说完此句,洛天沁弯眼一笑,手搭上剑柄,向着场地正中昂首步去。

凤封微垂下眸子,须臾后忽而轻声一笑,接过一边婢子手里的古琴,拂开衣袍,坐至一旁,神色淡淡地望向场地中央。

恰逢洛天沁的视线转将过来,目光相交,于是场中那人抬腕起剑,脚下步法欲开,场边那人左手悬空,右手轻弹空弦,浑厚宽和的散音掀起音潮。

染着清和慵意的嗓音,随着琴声,在偌大的宫殿中袅袅传开。

“风云起,夜见山南,狼烟连峰。

天未明,路上谁人走相送,车辚马萧萧。

离人泪压桥弯,寸路难诉温存。

长弓挂腰,铁骑绕城道。

城外飞沙乱,战马嘶鸣声如磬,残阳染血,白发妇孺送三军。

来途黄沙曾漫漫,去路硝烟凝作云。

河冰夜难渡,马蹄沦,沙草晨时牧,更作黄昏。

…………

…………

一将功成万人殒,三坛浊酒,映边疆云,痛饮慰忠魂。

俯首望,青沥江畔白骨漫漫,长绵延,积三尺笑无人收。

蹄铁今又踏坚冰,青鬃马上展长弓,战鼓声隆隆。

忍叫贼寇踏边土,旦卒以身铺,白刃蔽晴日,极目独见,血雨纷纷。

复回首,似见洛水旧居处,稚童绕青牛。

伊人偎栏望山南,燕衔柳,离人手边留。

风起,无月,沙扬。

此生笑叹,欢与悲,不枉人间一回。

奈何桥头,马在侧,兵在手,将卒相奔走。

功名身后,

来世——再封候。”

琴的尾音伴着剑尖徐徐滑下,整座大殿内安静如许,细致到呼吸可闻。

一场战马嘶鸣狼烟烽火的厮杀仿佛还在眼前,生死别离的悲鸣似乎尚在耳边。

这一刻回神后,众人再望向凤封的目光里都夹杂上复杂的情绪,尤其是以王蒙大将军为首的众位武将,眼神里更是闪过异样的光彩。

站在场中央的洛天沁反而像是成了配角,虽说那凌厉的剑势步法让人刮目,但相比于似乎此刻还在所有人耳边传响的一曲荡气回肠,却是逊色了不少。

洛天沁按住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嘴角笑容分外灿烂。

——这个人,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另一侧,所有人视线汇聚的地方,凤封略显苍白的指尖还压在琴弦上,他垂了眼睫,脸上没有分毫的情绪,只是若有人此刻能看到那双眼眸,就会看见里面的瞳仁在轻轻地颤栗。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恨意,却悉数被压抑在一双湛黑的眸子里。

直到洛天沁走到他的面前,他方抬起脸,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温凉的声音仅二人可闻:“殿下,我这一曲词送给你,算是英雄救美么?”

洛天沁眉眼弯成两双月牙儿,眼角那颗泪痣也像是盈盈的光,她笑着凑到那人白皙的耳垂边,咬着字音道:“这可算不得英雄救美,明明是美救英雄才对。”

那些许的笑意,从他的嘴角慢慢漾开,衬着眼眸灼灼。

被镇住场的殿内,终于渐渐回温。

文武百官再望向那司耀使团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讥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