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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2)

纪兰坐在正堂见了纪渊和纪澄两个侄儿侄女,这两人跨进门时,连门好似都亮堂了不少,让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纪渊领着纪澄朝纪兰行了礼,“姑母。”

纪兰微笑着道:“你就是渊哥儿吧?这么多年不见,姑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你来了。”

纪渊性子沉毅,闻言只是笑笑。

“你爹爹的来信上已经说了你的事儿,书院的事情我也让你三姑夫打听去了,应该没有问题,你且安心住下吧。”纪兰颇为满意地看着如芝兰玉树一般的纪渊。

“多谢姑母,表弟表妹们不在么?”纪渊问道。纪兰的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十六,一个八岁,大的沈径已经入了东山书院,纪渊和沈径神交已久,十分想彼此亲近亲近,切磋一下文艺。

“这几日客人多,他们都去老太太那边儿伺候去了。”纪兰笑道。

纪渊点了点头。

纪兰这才转眼看向纪澄,纪家没有难看的人,可眼前这人却将纪家人的美貌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说她钟天地之灵秀都不差,若是家世好点儿,恐怕宫中圣人都做得。

第2章论斤两

“这是阿澄吧?三年前见着时还是个小娃娃,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生得真好,这模样将宫里的娘娘都比下去了。”纪兰笑道。三年前纪澄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带着小姑娘的娇憨,如今抽了条,已经跟纪兰都差不多高了。

“姑姑。”纪澄又给纪兰行了一礼。

纪兰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由想起了她娘家嫂子,纪澄的母亲。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豆腐西施,脸蛋倒是极漂亮,就是说话娇娇嗲嗲,对着谁都像在撒娇,卖弄风骚。

换做今日的纪家,断然不会让那种女人进门的,可当时纪家的生意还不过刚刚起步,她哥哥又喜欢得紧,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父母大人拗不过他,就只能娶了那么个东西。

如今纪澄继承了她娘的那管声音,粘糯得就跟沾了蜂糖似的,也不知道是想招惹谁。

纪澄敏锐地察觉到了纪兰的不喜,其实三年前她就有感觉了,当时她爹爹本有将她留在京里的打算,在沈府里教养一段时间,回到晋地时说亲也能被人高看几眼,但纪兰没接那个茬儿,纪澄年少心高气傲,自然也不愿意勉强留下。

只可惜世事弄人,心再高也硬不过命。

纪兰撇开纪澄,又同纪渊亲热地说了半晌话,让小丫头领他去了外院收拾好的厢房住下,等他姑父回来再让他去拜见。

留下来的纪澄则默默地跟着纪兰进了东次间——纪兰日常起居的地方,这里朴素得像个守寡数十年的寡妇的屋子一般。

纪澄知道纪兰的心事,那就是不愿意别人想起她是商家女出身,所以处处务求俭朴,绝不能让人将她和暴发户联系在一块儿。

只是未免过犹不及,纪澄暗自摇头。

纪兰在南窗榻上坐下,纪澄自然不敢坐在她对面,便择了纪兰下首那一溜玫瑰椅的第一张坐了。

纪兰斜靠在引枕上,颇为放松,可以说她是拿纪澄当自家人看待,但也可以说她是没将纪澄放在心上,连基本的礼遇也欠奉。

“哎,这几日为了筹备老太太的大寿,忙得人仰马翻的,我这肩颈上的老毛病又犯了。”纪兰抬手揉了揉肩膀道。

纪澄站起身走到纪兰身侧,“我给姑母揉一揉吧。”

“瞧你手腕跟细柳似的,可有力气?”纪兰笑道。

“姑母试了便知。”纪澄也微笑道,手上加了力气,给纪兰揉捏肩颈。

纪兰舒服地眯上眼睛,“不错,想不到阿澄你还有这一手,倒是个会伺候人的。”

连旁边伺候纪兰的丫头听了都有些诧异,但纪澄这位表小姐不仅脸色没变,连手上的动作也一般的行云流水,纪兰微微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心道这姑娘好不得了,小小年纪城府就如此深了。换别的小姑娘,被人当成个小丫头般侮辱,只怕早就翻脸了。

其实也不是纪澄的修养到位,只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而已。

弱者连表达情绪的资格都没有。

纪澄安慰自己,转念想想,她就当是孝敬自己姑母,倒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良久后纪澄的额头上已经累得开始冒汗,纪兰才再次开口,“你爹爹信中说让我帮你在京城留意一门亲事。”

纪澄即使是城府再深,可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姑娘,被纪兰当着面儿地说起亲事,还是红了脸。

“你们呀是只看得到我风光的一面,其实哪里知道我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媳妇,在府里有多难做。”纪兰叹息一声,“我这些年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日子跟熬油似的,当初没分家那会儿更难,连着掉了两个孩子。”

“姑母是一心为了阿澄好,阿澄都知道。”纪澄松开手,提了裙摆走到纪兰跟前跪下,拉着纪兰的手道:“姑姑,不是阿澄心大,爱慕虚荣,两年前的事情姑姑也都知道,那祝吉军仗着有做县令的女婿,四十岁的半截子老头了想要强纳我做妾。”

说到这儿时,纪澄闭了闭眼睛,过往的羞辱到如今她都记忆犹新,眼里也蓄了泪花,“二哥为了我的名声跟他们家理论,被打得遍体鳞伤,如今身子都还没大好,却还被反诬纵仆行凶,下了大狱,若非姑姑和姑父鼎力相助,二哥只怕早就不在了,连纪家恐怕也不能苟存。”

纪澄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阿澄不想再因为这张脸为爹娘带来不幸,既然是上天所赐,爹娘所生也不敢随意毁去,徒令亲痛仇快,如今阿澄只是想报答爹娘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

纪澄的眼睛又大又亮,不哭时已经是波光潋滟、蕴水涵清,哭起来更是仿佛牡丹含悲、梨花带雨,雾朦朦地让人心生怜惜,且她一管水泠泠仿佛春日枝头畏雪的迎春花般娇弱的声音,叫人听了心肠就软了一大半。

纪兰一时拿不准这位侄女儿是真心只为报爹娘养育之恩,还是在骗自己。试问哪个姑娘不想高嫁名门勋贵?

纪兰脸色柔和了一半,“你先起来说话。”她身边的丫头早已伶俐地上前掺扶了纪澄起来。

纪澄用手绢搵了搵泪,一举一动都尽妍极丽,看得旁边伺候的丫头都痴了眼、愣了神。

纪兰等纪澄的情绪平复后才继续开口,“两年前的事情我知道,若是你安分守己,又岂会惹来那些麻烦?”

纪澄的眼皮垂了垂,搭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拳头,睁大眼睛看向纪兰,“姑姑,当日是花朝节,我头上还带着帷帽,那祝吉军连我的脸都没见过便要强纳,为的是不忿纪家抢走了他的生意。”

说到这儿,纪澄顿了顿,指甲已经掐入了掌心,那祝吉军欲强纳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在晋城他不知道已经糟蹋了多少幼女。纪澄有一个儿时好友,就是落入了祝吉军的手里,最后据说死得惨不忍睹。她虽未亲眼目睹,但有那好事者说将出来,加上自己的想象,反而将纪澄更加吓得夜不能眠。

只是这等污糟事,纪澄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污了别人的耳朵。

其实纪兰早已知晓祝吉军的德性,若非他行事太过暴虐,惹得天怒人怨,她能不能帮得了纪家对付祝吉军恐怕还是个问题,这官场的关系,一只瓜能牵出一根藤来,祝吉军那女婿的后台可不小。

又说了几句话,纪兰便将纪澄打发了去安顿,等纪澄离开后,从那内室的屏风里转出一人来,却是个三十来岁,梳着整齐溜光纂儿的妇人来。

“常姑姑以为如何?”纪兰抬了抬眼角问道。

“真是天生的尤物,无论是容貌、身段还是那管黄莺般的嗓子都比当年的雪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常姑姑道。

纪兰的嘴角一翘,却又听常姑姑道:“我看这位表小姐鼻梁高挺、目色清澄,是个十分有主见之人,刚才听她言语,也不是那一味做低伏小、贪慕虚华之辈。只恐强扭的瓜不甜,若她心有怨怼,即使到了贵人身边伺候,恐怕也未必就会帮助夫人,说不定反咬一口也未可知。”

纪兰点点头,“这京都就是个大染缸,她在晋地时所见之物都是寻常,到了这里多住几日,指不定就被乱花迷了眼那也未可知。”

“当然她若是自己能管得住自己,不羡慕那荣华,不攀艳那高枝,我也不会逼她,毕竟是我的侄女儿,但若她自己有凌云之志,我这个做姑姑的少不得也要帮她。”纪兰启唇一笑。

常姑姑垂下眼皮道:“既然夫人有那等打算,先才又如何那般对表姑娘,正该好生拉拢,优为款待才是。”

常姑姑以前在宫里伺候,满了二十五岁时被放出宫来,哪知家中早就遭了灾,如今一家子人不知所踪,怕是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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