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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207)

若纪澄平日里还能有心情取笑榆钱儿几句,这明显是春心萌动了,但现在她是一丝精神也无。想起她母亲来,心就拧着疼,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果她不到京师来,还能多陪陪她,没准儿云娘根本就不会死。

纪澄心里充满了无数的后悔,恨不能生平就没踏足过京师。

榆钱儿絮絮叨叨说完,又关心起纪澄来,“姑娘,那二公子……”她话没说完,就被柳叶儿重重地拉了拉袖子,榆钱儿也自知失语,不敢再开口。

纪澄其实并没听见榆钱儿的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云娘。

马车才刚过径口,就有人迎上来询问,紧接着就听马蹄疾驰,凌子云已经纵马到了纪澄所乘马车的窗口,“阿澄。”

纪澄打起车帘看向凌子云道:“子云哥哥,你怎么来了?”此处离晋北还有一日的路程,她没想到凌子云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接他。

凌子云道:“我怕你担心家里,就先过来等你了。你放心,你家里我都让人看着的。”

本就是倦鸟归巢,京师再繁华,于纪澄眼里也比不上生她养她的晋北,更何况她是伤痕累累之后回来的,更是看着一草一木都倍觉亲切。这会儿看见凌子云,就像看到可以依靠的山一样,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急得凌子云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抽出纪澄曾经用过的手绢递给她,“快别哭了,坐了这许久马车,又晕又饿,等到了家,养足了精神,咱再哭行不行?”

虽然这等时候本不该有丝毫笑意的,可纪澄看着凌子云为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却没来由地忍不住想勾勾唇角。

凌子云一路将纪澄她们一行送回纪家,他自己家里他也不回,反而四处替纪家招呼起前来吊唁的客人来。

这也不怪凌子云自来熟,实在是纪家目前能出来招呼的主子太少,纪渊夫妻这才刚刚回府,她二哥纪泽又腿脚不便,尚未娶妻,纪青又卧病在床,这些时日若没有凌子云顶着,还不知乱成什么模样呢。

大家从小就熟识,纪澄也没跟凌子云客气,朝他说了句谢谢之后,就径直往灵堂去了。

灵堂四周都摆着冰盆,也亏得纪家家大业大,才在盛夏有许多冰块可以用,否则云娘的尸身非得腐了。

纪澄深吸了一口气,往帐幔后云娘的棺木走去。

纪澄留在纪家的丫头上前在她耳边道:“姑娘,太太走的时候眼睛一直比不上,一直在盼着你。”

纪澄点了点头,眼泪顺着动作抛落。人呐平日里只顾着往上走,往前走,以为其他人都会等着她,可真当死别来的时候,才幡然悔悟,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纪澄不忍再看,转身往纪青屋里去,她才进门的时候管家的就说了她父亲卧病在床。

纪青的屋子里弥散着一股子药味儿,向姨娘正坐在旁边的瓷墩上喂他喝药,一见纪澄进去,向姨娘赶紧扶了纪青坐起来,红着眼圈朝纪澄道:“大姑娘回来啦?”

纪澄看着纪青的脸色着实不好,蜡黄而憔悴,她才失去了母亲,又见纪青如此,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纪青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就是这几日累了些,受了点儿凉。”

向姨娘在一旁多嘴道:“老爷这是伤心,谁能想到太太就这么走了?”向姨娘的眼泪向来是收发自如的,这会儿哭得比纪澄还伤心。

纪澄侧向向姨娘道:“姨娘先出去吧,我同爹爹说说话。”

向姨娘嘴里“哦哦”两声,却一直拿眼看纪青,直到纪青点点头,她这才出去。

纪澄往床畔坐下,“爹,娘的身子虽然一向娇弱,可大嫂说她四月里走的时候娘亲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个谜团在纪澄心里可是萦绕了许多日子了,叫她吃不好也睡不着,一团火在烧。

纪青道:“哎,这人的命啊。就是我五月里上京时,云娘也是好好儿的,可谁知她在家里跌了一跤,摔着了脑袋,先头大夫也来看过了,只说没事,哪知道过不得几日就说她不好了,我只能匆匆赶回来。”

纪澄道:“爹爹既然已经接了信儿,为何不告诉我和大哥一声?叫我们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纪澄说起来那眼泪就跟瀑布似地流。

纪青道:“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就是摔了一跤,信里头说她时而醒时而昏,我想着待我回来好好给她找大夫看看,定能养回来。哪知道……”纪青叹息一声继续道:“你大哥眼看着就要下场秋闱了,我哪里敢打扰他,你又是正在说亲,我想着你娘再不济也能拖到你哥哥秋闱,拖到你定亲。那庚帖我收到以后,立即就把你的庚帖寄了回去,我就是怕啊,可惜啊,这就是命,才没过两天,你娘就……”

纪澄这会儿根本顾不上问那庚帖的事儿,她心里怀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既然庚帖寄出去了,算日子早就该到了,却一直没有信儿,必然是被沈彻扣下了。只是此刻她也不去深想,只追问纪青道:“娘好好儿的,怎么会在家里摔跤,还摔伤了脑袋?”

纪青闭口不言,只是一阵叹息,“这人呐,生死有命,阎王叫你三更死就不会留人到五更。”

第169章快刀斩

看着纪青这样回避,纪澄心里立即起了怀疑,必定是同家里的几个姨娘有关,再看刚才向氏那心虚的模样,必然内有猫腻。不过她父亲显见是偏心向氏,毕竟纪澄的母亲早就年老色衰失了新鲜感。

这男人的心从来就没有定根的,只会爱那年少,这也是当初纪澄放弃凌子云的原因,现如今她真是好年纪,自然是恩爱情浓,可当她年华老去的时候呢?当初她父亲为了求取母亲云娘也曾经是发下过山盟海誓的。纪澄从小就知道男人的心是靠不住的,这才往京师去奔命,哪知道人的运道真是天注定的,挣也挣不来。

纪澄拿手绢儿抹抹泪道:“娘亲去得太早了,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在她跟前尽孝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纪澄哽咽出声,站起身跪到纪青跟前,“娘生前过得苦闷,我以为若是我能嫁得好点儿,她就能快活些,是阿澄不孝,辜负了娘亲的期望。等娘上了山,我就去她坟前结庐守孝,生前我没法尽孝,她死后我再不能让她不好受了,家里那几个姨娘,还请爹爹将她们送到尼姑庵去给娘诵经祈福,盼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纪澄这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棍,叫纪青气得连连咳嗽。她先是直指云娘去得太早这是人祸,又说她自己没能尽孝,她纪家大小姐都要去结庐守孝,那几个姨娘去庙里诵经也是应该的。纪澄也知道自己动几个姨娘,她父亲肯定不快,所以去结庐守孝也算是各退一步。

纪青心里的确不快,纪澄说什么嫁个好夫婿就能让云娘过得舒服些,明显是对他这个父亲有怨念的,同时也是在敲打他,毕竟她此次说的这门贵亲若不是因为云娘早去,早就说成了。

女儿养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能干那也是心向外的,纪青心里不悦,权衡片刻后道:“在家里不也一样诵经祈福么?”

纪澄道:“这怎么能一样?咱们家里是什么光景,她们能静下心诵经么?爹爹若舍不得,等来年丧期满了,再找媒人说门亲事不更好?娘亲去了,这家里总是缺不了主母的。”

纪澄这话恰好说到了纪青心里,他年纪又不是特别老,云娘去了,的确是要续弦的。“那好吧,她们虽去了庙里,但总是咱们家出去的人,每年的供奉还是不能少的。”

“那是自然。”纪澄道。

不管那几个姨娘有没有在纪澄母亲摔跤这件事上出力,纪澄反正是心情不好,干脆一刀全灭。

须臾,纪澄回屋里换衣裳准备去灵堂哭丧时,就听向姨娘领着几个姨娘在她院子里开始哭闹,还带着几个庶出的小的只院子里跳着脚骂骂咧咧。

纪澄听了直皱眉头,她虽然离家已久,但余威犹在,何况纪家的生意还握在她手里,所以家下的仆人得她一句话比圣旨还灵。

纪澄给柳叶儿使了个眼色,“叫人把带头的人捂了嘴巴绑了,今天就送到尼姑庵去,告诉剩下的,若是安分点儿,还容得她们收拾包裹,要是不安分,今儿就送走。至于几个小的,她们做娘的想带去尼姑庵,就叫她带去好了,咱们家难道还缺那摔盆的么?”

纪澄的雷厉风行,但那群丧期都想着方儿涂脂抹粉的泼妇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云娘一个主母也不会被气得常年头疼了。

果不其然,婆子几个才要去绑那霍姨娘,向姨娘就开始哭天喊地、跪地打滚地叫冤了,扯开了嗓门大声哭喊道:“大姑娘好狠的心肠呐——不问青红皂白地一回来就整治我们几个苦命人,这叫人可怎么活啊,这些年我们尽力伺候老爷、太太,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欺负我们,我也不活啦,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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