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画堂春深(142)+番外

一厢情愿,总觉得自己顶着大房所有的压力,她就该理解自己,真心相托。

可她不但不与他真心相待,有两次,甚至叫杨氏抓到她从很高的墙上往下跳,险险摔折腿。还曾撞见她偷吃生了毛的豆腐,拉肚子拉到天昏地暗。

那分明是想要弄掉孩子的。为着那个,杨氏刀子样的嘴,上辈子骂她骂的可不少。一边好食好饭待着,祖宗一样,一边喋喋不休骂着,将她骂成一只炸着毛的猫,随时竖着耳朵。

直到上辈子临死的时候,她托付那份血谕给他,季明德才知道她身后牵着多少惊心动魄。小季棠自从有孕那一日起,其实她就没有想过要生出来。

这辈子,虽说情势变了,但危险依旧在,所以她不愿意怀孕,也下意识排斥床事,这个季明德能理解,偏又劝不得她。

上辈子他总共也就跟她有过三回,她便怀孕了。这辈子在一起的次数,满打满算,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孩子可以不生,事却不能不办。

季明德觉得凭借这兜樱桃,大约可以哄着宝如让他今晚再开一回荤。

他一把兜起樱桃,拦过李少源的肩,低声问道:“公孙大娘果真在庐州?”

那天在洛阳别院的地道,李少源骗宝如,说舞剑圣手公孙大娘在庐州,季明德听在耳中,以此而断,觉得他是想带宝如私奔的。毕竟宝如小时候,可是梦想要做个仗剑而行的江湖儿女呢。

李少源盯着季明德压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外表秀致,翻过来一层粗茧,恰似他这个人,让人极度不适,又厌恶。他微微点了点头:“在!”

季明德望着不远处持挎刀不停巡走的侍卫,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李少源肩,拍的他整个人前仰后合。

“既是兄弟,咱们说句交心的话。若是你二嫂入府,二哥第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小子。”这流氓,酒窝深深,与李代瑁形肖,可李代瑁笑起来,一脸正义,他却一脸狰狞。

李少源一双秀目,冷眸:“二哥说哪去了,我有妻子,也有家室。你便怀疑我,也不该怀疑二嫂的人品。”

季明德再笑:“这就对了。须知若你敢有那种心思,扒皮抽筋,那是你二哥的拿手活儿。”

望着季明德离去的背影呆站了片刻,李少源离开外书房,自左侧一条斜径穿过,纵步上台阶,于一曲螭弯阑的楼梯上穿过,各色绿植如茵簇拥着高高一幢小楼。这便是他的上东阁。

他手中一封信,进门便深吸一口气,将它自信封中抽了出来。

“青山只认白云俦,你若无情我便休。春华竞芳,五色凌素……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李少源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宝如的字。便宝如来认,这也是她的字,无法否认。

当初他恰是因为看到这份信之下不曾防备,叫那信差能够得手。

对灯看了许久,李少源忽而唤道:“灵光,打盆水来!”

不一会儿,灵光端了满满一笔洗的水进来。

李少源将信纸平平铺在水面上,低眉下一双秀致的眸子,轻敛息,紧紧盯着水面上漂浮的纸。录光在旁大气也不敢出,悄声问道:“爷,您这是做什么?”

片刻,李少源取了两枚茶夹,轻轻将信纸摊平在桌上,小心翼翼,屏息轻剥,原本不过一张信纸,随着他一双手的折剥,竟分成了好几块。

灵光明白了:“爷,这封信,怕是有人拿当年宝如姑娘习字时所写的稿子凑成的,她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写过这份信,对不对?”

李少源单独拈块一块,上面恰是那段卓文君的《决别书》: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封信所用的纸,是夹宣,夹宣是宣纸中最厚的一种,若手法好的人,是可以将它生生撕成上下两份的。

第121章 樱桃

这便是叫人撕成两层的夹宣去毛边重新裱背拼凑于是有了寄到他面前的那封信。而他恰因为这封信而分神被刺杀瘫痪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扑乱撞。

真相渐渐要浮出水面了。李少源回头,两目究寻:“灵光季明德要入府了,你高兴否?”

灵光乐的噗嗤一笑,看李少源眼神像要杀人的样子连忙摇头:“小的一颗忠心全在爷您的身上。”

灯火融融,李少源低眉下目光灼灼声音缓而沙哑:“他是我哥哥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跟着往后你就贴身跟着他如何?”

灵光乐的直搓两手又怕主子觉得自己忘恩负义,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呢小的一颗忠心,只想伺候爷您呢。”

李少源随即变脸:“那就滚到马房刷马去爷也不要你。”

灵光连连点头:“小的去小的去伺候季大爷还不行吗!”

这夜,灵光值宿,他睡时书房的灯亮着,待他醒时,灯依旧亮着。他家世子爷陷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就那么整整坐了一夜。

出荣亲王府,上马,疾驰过东市,季明德要赶晚回家,看能否说服宝如搬入荣亲王府。

正如李代瑁所说,长安觊觎宝如手中血谕的,不止李代瑁一个人。

白太后想销毁它,尹继业和李代圣,则想看看里面先帝朱笔御定的皇位继承人到底是谁,从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把李代瑁从第一辅政大臣的位子上赶下来,占据朝堂。

没有李代瑁的强腕,仅凭他,如今在长安很难保护宝如。

北边眼看风雨疾来,因为突厥和土蕃有意联兵,比上辈子更加凶猛,灭国之殇,他得前去力挽狂澜。

搬入荣亲王府,在大的层面上,可以保证宝如的人生安全。

至于府中的王妃,再或者李少源的妻子尹玉卿,还有居于深宫中的白太后,诸如此类乌合之众,季明德皆见过几回,肚子里弯弯绕绕弯弯的长安贵家妇人们,她们像胡兰茵一样,大约很有些惹人不痛快的心机。

当然,她们也从未见过秦州悍匪的残暴。若果真她们敢动宝如,季明德觉得他也该让长安这些贵妇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匪行径。

在义德堂前叫霍广义拦住,季明德扔了马缰绳给他,霍广义拽着马缰一路小跑:“晌午陪您一起去胡市的小子们,已经全都派出长安了,不怕尹玉钊能查到。唯有野狐,那是跟着您的,他那身高太显眼,您说怎么办?”

晌午,他们在胡市上刺杀尹玉钊不成,此时应该把所有参于过的人全分散出去的。

季明德定了定,道:“野狐还是先留着,我要用他。此番不成,他已经有了警惕,通知坎儿,从齐国府入手,不能让尹玉钊喘过气来。”

野狐不能弄走,要弄走了,宝如那点小心眼儿,肯定会以为好好的孩子,叫他给杀了。

季明德接过马缰,疾驰而去。

暮色朦胧,宝如正在隔间里洗澡。

左右两盏油灯,水温恰恰合适,她泡在水中,闭着眼睛思索尹玉钊其人的可信度。以及,关于同罗绮的妆奁,她和尹玉钊之间的往来,要不要告诉季明德。

万一,同罗绮果真是季明德杀的呢?

宝如闭眼在水中坐了很久,心说苍天保佑,尹玉钊那个人,往后我绝不会再见。妆奁中的那封信,我也只当没见过,我得相信我姨娘的为人,她是真爱我爹的,怎么可能跟先帝有苟且?

从此,我还是收心跟季明德好好过日子的好。

忽而窗外小母驴两声哀叫,显然季明德回来了,那匹大褐马也回来了,小母驴正在抱怨呢。

宝如自水中坐了起来,刚要穿衣服,便听见季明德在推门。她在里面下了鞘,一把推不开,季明德问苦豆儿了:“你家大嫂了?”

“在洗澡。”

……

季德德大约在笑:“既洗澡,洗罢澡肯定就睡了。这里有兜樱桃,我送到隔壁,给远芳姑娘和和媛姐儿两个用去。”

四月,长安的樱桃还是青果儿,也就唯有南诏的樱桃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