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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1528)

秦含真悄声打发丰儿去看牛氏与小冯氏的情况。这灵堂上跪灵哭灵的女眷们,也不都是在一块儿的。宗室们在一处,外命妇们是在另一处。秦含真也没法就近照顾自家亲人,只能一边拿那药帕子逼自己哭,一边想着祖母的身体了。还好没过多久,丰儿就托相熟的宫人捎来了消息,说是牛氏无事,因为天气不好,太子殿下已经下令,让人把涂、唐、秦三家长辈都给送出宫去了,所以眼下只有小冯氏、唐大奶奶与涂家的几个年轻媳妇还在宫中。不过小冯氏离火盆不远,皇帝与太子也早就吩咐宫人照应她了,眼下并无大碍。

过了半个时辰,天又开始下雪了,外头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卷进灵堂里来,有几个年轻体弱的宗室媳妇受不住,顿时纷纷晕倒,其中就有汧阳郡王妃孙氏。秦含真跪的地方离她不远,见状吓了一跳,见没有别人能照应她,忙凑了过去,叫来两个宫人,将人扶到庑房中去,一边托宫人请太医,一边又命人去通知她的侍女来。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替孙氏诊了脉,道是喜脉,原来是孙氏怀孕了。她的侍女却根本不知道,也不知是怎么侍候的。原以为自家郡王妃身体底子好,年轻力壮,在宫里跪了几日的灵,都没当一回事。这又冷又累的,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秦含真数落了汧阳郡王府的侍女几句,又让人去报给王嫔知晓。王嫔很快就赶过来了,看了看孙氏苍白的脸色,忙道:“眼下方便挪动么?若能挪动,就赶紧把人送回家去吧。接下来几日都不要再来了。太子妃最是心善,若是汧阳郡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让太子妃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么?”又对秦含真说,“肃宁郡王妃送她一程吧?送完后就先直接回府去,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这几日,大家都累了。”

这是王嫔给的人情,秦含真谢过了她的好意,但还是婉拒了。如果王嫔是皇后,说话的份量当然不一般。又或是此时有太后发话,秦含真也乐于走人。问题是,汧阳郡王妃孙氏有正当的理由早退,秦含真却没有。赵陌因得圣眷,手中又握有实权,一直是众人目光的焦点,秦含真又怎能让人捉住把柄,给人以攻击赵陌的机会呢?她宁可老实一点儿,把该做的事做了,该尽的义务全都尽到,不叫人挑出差错来。

王嫔本来也只是想向秦含真示好罢了。但她脾气温和,就算秦含真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她也不会有所怨恨,只是在送走孙氏之后,改了另一个建议:“肃宁郡王妃不如去看看敏顺郡主吧?这两日郡主病着,心情低落。她素日对郡王妃一向亲近,郡王妃不妨去开导开导她?”

这回秦含真倒是没有拒绝。能够在暖和的宫室里坐着休息,当然比继续在灵堂里跪着喝西北风要好。

秦含真带着两个侍女,跟随王嫔派来引路的宫人往东宫走去。还未到达东宫门前,她远远就看见腰间束着白孝带的云阳侯与马、闵、云等几位将军,快步奔向东宫书房,行色匆匆。

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开解

秦含真直接去了东宫后院,见了敏顺郡主。

敏顺郡主看起来,气色比前两天在灵堂见到时更差些,小脸惨白惨白地,嘴唇都发青了,人也瘦了一圈。秦含真一见就吓了一跳,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郡主怎么病成这样了?”

敏顺郡主有些有气无力地冲她扯了扯嘴角,估计是想要对她微笑,却没笑起来:“我无事,太医说我是犯了旧疾,养一养就好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明知道有些话是老生常谈,但还是要再劝她一遍。哪怕知道敏顺郡主如今很难过,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如果真的哭出了毛病来,给身体留下后患,不但太后、皇帝与太子见了心疼,只怕太子妃这个亲娘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不能安心的。

听了秦含真的话,敏顺郡主又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母妃这一年里,心里早把我抛到一边了。直到临终的时候,她还惦记着哥哥呢,说是对不住哥哥。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清醒了,在夜里偷偷地哭,说早知道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当年无论如何也该把哥哥接到身边养着的。就算陈良娣不肯放手,也拗不过她去。哥哥在她身边养几年,少见陈良娣,慢慢地就养得熟了。就算正式记在了她名下,她又生不了嫡子,也不必担心会叫庶子夺了嫡子的尊荣。那么一来,她就有了儿子,我这个女儿日后也有了依靠,东宫不必再选秀,楚渝娘也就用不着进宫来了,那便不会有如今的祸事……”

敏顺郡主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嫂子你瞧,我母妃到死,还在惦记这件事呢。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曾经埋怨过我?倘若她早知道我是个女儿,兴许就不会为了我,给陈良娣送那份做过手脚的药香去了吧?”

秦含真一听就知道这姑娘钻了牛角尖,便道:“郡主,太子妃娘娘这大半年里,吃了楚正方夫妻心怀叵测献上来的药,本来就有些糊涂。郡主怎么能把太子妃娘娘糊涂时的言辞当成是她的真心话呢?太子妃娘娘视郡主如珠如宝,可是宠爱了你十几年的!难道就因为她被药物误导,心怀执念,稍稍待郡主冷淡些了,郡主就把她以往十几年的关心慈爱,抛到脑后去了吗?”

敏顺郡主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不是的……我没有……”竟是哭了起来。

秦含真给她递了帕子,柔声安慰道:“我明白,郡主一时想不通。你只当太子妃娘娘是生病了。生病的人会说糊话,那不是正寻常不过的事儿吗?谁还真把糊话当真呢?病发的时候,病人本身的意识也是不清醒的。郡主只需要想想太子妃娘娘在服下楚正方夫妻献上来的药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心里就明白了。”

敏顺郡主是越哭越大声,仿佛要狠狠发泄一番似的。这姑娘显然也是被压抑得狠了。亲生母亲遭遇了这样的算计,又被心中罪恶感折磨得重病身亡,她一直留在太子妃身边侍疾,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却又能向谁倾诉去呢?谁都不合适!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母亲的过错,又不能昧着良心说母亲是无辜的,除了把心事憋在心底,她还有什么选择?

如今太子妃唐氏已经去世,敏顺郡主也不必再对任何人诉说母亲生前的过往了。她只要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排解一下心里要承受的压力,就能重新振作起来。皇宫里的孩子,没有那么脆弱。

敏顺郡主痛哭了一场,足足哭了两刻钟,才因为体力不支,开始头晕,让秦含真好说歹说劝住了泪,又让宫人送了白米粥来,喂敏顺郡主吃了些,补充一下食物和水份。敏顺郡主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但人也非常疲累了。

她把宫人打发走,便拉着秦含真的手,郑重道:“好嫂子,多谢你的开解。是我钻了牛角尖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胡思乱想。母妃已经去了,我日后只要记得她对我的好就够了,其他不愉快的事,忘了也罢。”

秦含真笑着点头。

敏顺郡主手里紧紧拽着帕子,犹豫了一下,又问秦含真:“嫂子,堂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这个问题秦含真也想知道呢,可惜没人告诉她答案。她只能回答说:“战事要紧,倘若外头还有需要他的地方,他自然是要守在那里的。”

敏顺郡主失望地叹了口气。

秦含真便有些好奇:“郡主有事找他吗?不知是什么事?要是急的话,不知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敏顺郡主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告诉嫂子也没什么。我是想求堂哥帮我一个忙,跟我皇祖父或是父亲说说,要是能把楚正方夫妻往重里罚就好了。”她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他们把我好好的母妃给完全变了一个人,若不能看到他们死,我如何能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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