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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1554)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秦谦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十二岁的年纪,又自幼读书,可以考县试了,想必已经出落得相当聪慧懂事。他在江宁老家住了这些年,定然已经了解清楚自己的处境。生母已死,声名狼藉,而生父又对他不上心,继母性情正派,但终究是隔了一层,隔着千里之遥,连亲弟弟冯玉庭都进了京,对他也不可能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照。虽有关心他的祖父母,但离得太远,除了衣食住行方面的供给不缺,侍候的人也有,还会提供教育以外,其他的也没办法再给他什么了。他有族人关心爱护,才算是撑过了这些年。

时过境迁,当年谦哥儿是秦家三房孙辈唯一的男丁,但如今秦安与小冯氏添了一个嫡出的儿子,秦平再娶蔡胜男,蔡胜男又已有孕。秦家三房不再缺男孩儿,也不缺嫡出的男孩儿,谦哥儿这个由于生母罪行而不得不由嫡转庶以避劫的孩子,今后该何去何从?他的处境实在是太尴尬了。

既然如今连祖父母都打算将他过继给人,他又如何能拒绝呢?过继到四房,兴许会让他不再拥有侯门子弟的身份,却又能让他拥有一个光明正大、体面清白的身家背景,以及一对关心爱护他的父母,又不会与本生亲祖父母断绝关系,何乐而不为?兴许秦谦也会因为舍不得生父而纠结过,但是他上京之后,秦安的态度冷淡,只会促使他下定决心。

秦含真想明白这一点后,也就释然了。虽然她一直觉得,这种不再需要某个孩子,便把人丢给别人养的行为,挺那什么的,但既然孩子本人不反对,客观上来说,过继也比留在本生家中对他更有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秦含真从小就不怎么讨厌这个堂弟,只是为了他的身份而纠结。如今他即将不再是秦安与何氏的儿子,跟秦含真的仇人再没有母子关系,她再见到他时,想必也能更坦然平静地面对了吧?

想清楚这点后,秦含真就不再纠结了,只问牛氏:“定了哪个日子?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想来观礼。”

牛氏道:“你来就算了,不必把广路也带过来。过继仪式就只有我们自家人和四房参加,五房做个见证,连东府我都没打算请呢,省得他们那边人多嘴杂的,把话传出去,我们费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秦含真明白了,就答应下来。赵陌那边正忙着,原也未必能抽出空来参加这个仪式。况且赵陌是知道秦谦身世的,只要不瞒着他实情,他就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不请东府的人,秦含真可以理解,但这事儿真能瞒过他们吗?两家住得这样近,东府那边也不是不知道秦谦的情况。

牛氏道:“到时候跟你二伯父和简哥儿两口子说一声就是了,旁人就不必多提了,尤其是你二伯娘那张嘴!我是真怕了她了。”

秦含真听得好笑:“祖母也会有怕的人?难不成是二伯娘近来做了什么事,让您震惊了?”

牛氏哂道:“谁怕她说话?我是觉得她记恨上她婆婆了,如今闲下来,便盯着她婆婆和许家长房不放,好象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似的。这个劲头让人有些吃不消罢了。从前我还真不知道,她原来这般擅长打听小道消息。别人家里的事儿,自家人都当成是机密,恨不得瞒得死死的,一个字都不肯往外说的,她是怎么打听到的?”

秦含真不由得好奇:“许家长房又出什么事了?难道二伯娘打听到了什么新闻?”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新闻,不过是许峥会试不顺那事儿,在许家长房引发了不小的震动。据说他去了桂家请教妹夫桂二公子,对方仔细看过他的文章后,也告诉了他不足之处在哪里,并且提供了改进的建议。只是殿试距今太近了,他的不足之处,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改进的。

要么他就硬着头皮去考殿试,考成什么样都认了,争取早日出仕是正经。反正他又考不上状元,只要入仕之后,把官做得好了,谁还在意他当初会试殿试时是排在第几名?即使将来入不得内阁,但天下进士何其多?本来也没几个能入得了内阁。许家代代都没能达到这个目标,他一个晚辈,也不必心气儿太高了,脚踏实地,从低做起,只要将来能做到他祖父辞官前能达到的品阶,就已经很争气了。

要么,许峥也可以考虑放弃这一科,下科再考。反正下科会试距今也就是两年光阴,举人考进士,多的是人考到头发都白了才能高中,许峥还这么年轻,耗得起。

桂二公子提的两个建议,其实都十分中肯。虽然许大奶奶觉得儿子完全可以在殿试时翻身,许大爷则觉得眼下许家急需要再出一个年轻官员,才能重振许家门楣,但许峥本人更希望自己能两年后再试考一回,千万不要为了早日做官,便甘心沦为二甲榜尾,甚至是三甲的同进士。许家代代梦想着入阁,许峥又是全家人寄予厚望之人,他希望自己可以完成许家先人们的梦想。倘若因为不想多耽误两年,便断绝了未来的前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家长房父子之间出现了矛盾,而这时候,一直被瞒着实情的许大老爷,也终于听说了宝贝长孙会试不利的消息。

第六百七十七章 班师

许大老爷忽然病情加重,令许家长房上下陷入了恐慌之中。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初许大夫人忽然去世,使得许大爷丁忧,许峥也不得不放弃了一科会试,全家人关起门来守孝,错过了许多发展的好机会,渐渐沦落成了京城三流的门第。

如今许大老爷倘若再出事,别说正计划起复的许大爷需要再次丁忧,就连许峥,也不必再为要不要参加殿试而烦恼了,他直接就会失去殿试的机会,又回到从前那种闭门读书,与外界断绝往来的状态之中。

许家长房刚刚才结了一门有力的姻亲,许峥也能参加会试,即将步入仕途了,怎能在这时候遇挫?最可怕的是,万一许大老爷在殿试之前平安无事,等到许峥考完了殿试再有个好歹,那他就算能在殿试时翻身,一跃考得二甲前列的位置,甚至能顺利通过庶吉士考试,进入翰林院,那锦绣前程也跟他没有关系了。因为他必须要放弃这个殊荣,乖乖回家守孝。

该怎么办?横在许家长房众人面前的,就是一个难以决断的问题。

许大老爷在重病之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一边吐血,一边扯着嗓子为孙子做了决定:“下科……再考!多读……两年……定会……更好……”

许峥含泪答应了祖父的要求。许大爷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支撑门楣实在太过吃力,但眼下种种情势变化,也确实是放弃这科殿试,对许峥更有利,再加上老父吐血吩咐,他也只能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许峥决定放弃这一科殿试,使得许大老爷的心情平静下来的关系,他过后似乎病情稳定了不少,没有再吐血,也没有明显的发病症状了。许大爷不由得又生出几分希望来,觉得儿子放弃今年的殿试,是为了下一科能考得更好的成绩,可自己却未必需要放弃起复,因为父亲的病情看起来有点起色了,兴许会慢慢好起来呢?

为了避免老父病重的风声传出去,会影响自己的起复计划,许大爷刻意对外封锁了消息,同时悄悄给长女传信,催促她再想办法,让桂家人早日替他寻得好官职,哪怕是外放也认了。但关键的一点是,若是外放,这官职最好比他丁忧前的职位再高上两级。

许大爷心里也清楚,老父这病不知还能撑几年,就算今年这一关过去了,他为父丁忧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到时候一休三年,加上谋求起复的时间,不知要耽搁多久。他如今官职品阶不高,若是这么几年蹉跎过去,就算能留在京中熬资历,未来前程也不会太好了。儿子起码还需得再等上两年,才能正式踏入仕途,许家长房如今就他一个人支撑着,倘若官职能高一些,那全家人在外人面前,也能多几分体面。再者,他若是以比较高的品阶丁忧,起复后再通过桂家或承恩侯府的关系,在京中谋求同品阶的职位,便等于是变相的升迁,他绝不吃亏。若不是自身恰好处于这等尴尬的境地,他是绝对不会考虑外任的。但有时候做人,就需得灵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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