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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627)

屋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吴少英回答的语气也显得十分不自在:“表姐夫可是方才在席间喝多了两杯?怎的说话越发糊涂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可不想再听了!”说罢就要往门外走。

秦平一把拉住他,将他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去,郑重地说:“我不是在胡说八道,而是终于想清楚了!少英,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向你表姐提亲?那时候她常到我们家来给你送吃食衣服,其实是与你早有默契了,是不是?是我坏了你们的约定,是不是?!”

吴少英似乎在挣扎,可秦平的话里已经带了几分泣音:“是我误了你们,也害了蓉娘性命。自从成婚后,我就察觉到她对我颇为冷淡。虽然她在人前人后,一直是温柔体贴的,待我也好,可我就是知道,她对我没有心!我原以为,只要成婚时间久了,有了孩子,我与她自然就能慢慢好起来。可即使有了含真,她对我也态度不变。我有一日忍不住问了她,她坦然告诉我,心中早有钟情之人,只是阴差阳错,在那人开口提亲之前,我先请母亲向关家提了亲。岳父对我父亲素来尊崇有加,一听说我们家有意结亲,立刻就答应了,根本不曾与家人商量过。”

他顿了一下:“我记得下定之前,曾见过你表姐一面,悄悄问过她,是否乐意嫁给我。她既然心中有人,那时为何不说?她只是沉默不语。我一时生气,驻边多年,甚少有回家陪她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忍受……”

秦平又深吸了一口气:“如今想来,我与她定亲之时,你尚在我家求学,正是要考秀才功名的要紧时候。她一心为你着想,又怎会冒险得罪我家?岳父更不会容她开这个口。一不小心,你就要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她……她都是为了你!”

吴少英的声音变得十分干涩:“表姐夫……不要再说了!”

秦平却坚持说了下去:“当我听说她以为我已死,便为我殉节的时候,我就觉得难以相信。她分明对我并无多少深情,却清楚地知道为人媳、为人母的责任,怎么可能丢下我父母与含真,为我自尽呢?后来我听说是何氏设计迫害于她,恼怒怨忿的同时,也曾想过,何氏到底用了什么理由,逼她至此?即使何氏是要诬蔑她与你有私,可你二人既是清白的,又怕她什么?即便还有岳父岳母,还有她妹妹的缘故,她也不至于非死不可……可若再添上一个你,为了你的名声与前程……”

吴少英忍不住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秦平喘着粗气,出声哽咽:“你迟迟不肯娶亲,执意要为她报仇,可是觉得对她不住?就象我……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误了她的终身,始终心存愧念……”

吴少英没有说话,外书房里一片寂静。

而窗台下的秦含真,早已听得呆住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放过

秦含真发誓,当她决定留下来偷听秦平与吴少英的谈话时,真的只是想多知道一些表舅的想法,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万万没想到,她最终听见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略带点儿悲伤的狗血故事。

母亲关蓉娘与吴少英是表姐弟。吴少英幼时父母双亡,被族人侵吞家产,只能投奔姨母关老太太,在关家长大。因为读书成绩好,他得以前往秦家的学堂求学。表姐关蓉娘与他相爱,也许两人有过约定,等到吴少英考取功名,就会正式向姨父姨母提亲。而在那之前,一无所有的吴少英不敢向有恩于自己的关老秀才夫妻透露自己的愿望。

关蓉娘关心吴少英的生活起居,常常到学堂给他送吃食衣物,也因此遇到了秦家长子秦平。秦平被关蓉娘所吸引,请母亲牛氏出面,向关家提亲。关老秀才平生最佩服最推崇的,便是米脂县有名的大儒秦柏,得知秦柏有意与自家结亲,岂有不答应之理?他连家人都没有商量过,就一口应下了婚约。

等到关蓉娘与吴少英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吴少英正在秦家求学,若是破坏了秦家长子的婚事,也许会失去求学的机会,同时也会惹得关老秀才生气。当时吴少英身无长物,又无功名,完全是依附关家生存,又指望着秦家的教导能让他考得功名,改善人生处境。关蓉娘不敢冒险,怕影响吴少英的前程。她在秦平来询问的时候,隐瞒了自己真正的心意,答应嫁给后者。

吴少英对此无能为力,在心上人表姐出嫁后不久,就考取了秀才功名,离开秦家学堂,前往西安府求学,过后更是多年不曾回归,直到听说关蓉娘“丧偶”的消息为止。

而关蓉娘这边,在婚后,夫妻共同生活时间长了,有些心思是怎么也瞒不住的。秦平察觉到了关蓉娘另有所爱,质问之下得不到答案,一气之下就离家驻边,与妻子聚少离多。后来榆林关传来他阵亡的消息,关蓉娘还能平静地主持丧事,照顾婆母与女儿,直到何氏带着儿女到来,引起了后来那一场风波……

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如果秦平没有看上关蓉娘,直接向她父亲提了亲;如果关老秀才不是对秦柏尊崇有加,一心要与秦家结亲;如果关蓉娘不是太过担心吴少英的前程,不敢冒险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如果吴少英能多一点勇气,向秦家人坦白真相……

但世上没有如果,吴少英与关蓉娘已是错过了,秦平与关蓉娘却又成了怨偶。若是没有何氏搅和,兴许他们还会有和好的一日。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了意义,因为关蓉娘已经死去了。

秦含真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她察觉到赵陌好象悄悄挨近了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仿佛在安慰她。她苦笑了下,转头凑了过去,在他耳边用气声说:“我们走吧。”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赵陌似乎呆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窗台里面,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这次说话的是吴少英。他的声音带了几分苦涩:“我少年时……确实对表姐怀有爱慕之心,但与她一直谨守礼节,不曾有半丝逾距。我身无长物,在考得功名前,也不敢对姨父、姨母坦言自己的想法,只能暗暗发誓,等到我考中了秀才,就向姨母说出自己的心意。不管成不成,姨母总不至于恼了我。只是县试未至,秦家已经先一步提了亲。姨父欣喜若狂,即使我与表姐曾向姨母透露过口风,姨母也不肯劝阻姨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无用的缘故。表姐夫,我不怨你,那时候即使没有你,姨父也已经打算把表姐嫁到另一户有功名的人家去了。他从没考虑过我。相比之下,我更高兴表姐是嫁给了你,因为你……还有老师与师母,都是正派而宽厚仁善的人。表姐嫁给你,不会吃苦。”

吴少英深吸了一口气,声量又降低了些:“我并不知道表姐曾经跟你说过什么话,离开米脂的时候,我与她见过面。她鼓励我一定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我也答应了,许诺绝不会让她失望。只是这句话,是身为弟弟向姐姐作出的承诺,无关私情。从表姐嫁进秦家的那一天去,我就再也对她没有过妄想了。抱着那样的念头,既是对表姐的侮辱,也是对老师一家的不敬,我怎么敢呢?”

秦平叹道:“可她一直没有忘记你,可见……是我做得不够好,没能让她感到快活,她才会……”

“我相信表姐对我,也是姐弟之情更多。”吴少英打断了他的话,“真的。听闻表姐夫的‘死讯’后,我赶到秦家祭拜,曾亲眼看到表姐的样子,也曾与她说话。她是真的很伤心……那时候她都快崩溃了。不但是因为表姐夫您,还有含真……她会被何氏逼迫而死,我的名声与前程也许曾经对她有所影响,但是姨父、姨母,还有芸娘表妹的误解与责骂,以及含真伤重将死的事实,才是真正让她伤心绝望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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