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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158)

苏晋还道朱沢微何以如此突兀地要为朱祁岳纳妃,原来提亲是假,以退为进,让自己与苏宛跟去踏春才是真。

她方才已去信为由,半推半拒了亲事,眼下当着众臣的面,断断不能将踏春也一并拒绝。

苏晋于是只好应承下来。

一旁的朱弈珩道:“七哥这两日休沐真是给到了紧要当头,苏大人自升任侍郎,日日里都察院刑部两处奔波,可谓当朝操劳第一人,趁着谷雨节养一下精神,也算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说到这里,目光自柳朝明身上一掠而过,忽地抿唇而笑:“本王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昔日都察院的四位大御史都在此聚齐了,以诸位之勤勉,想必自苏大人离任后,还未曾得空与她饮过一杯饯别酒,今日是个难得的吉日,不然就由本王与七哥做鉴,你四人碰杯吃上一盏,也遥祝苏大人去了刑部后,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自沈府出事,苏晋与柳朝明钱月牵再没说过一句除公务以外的话,朱弈珩这么一提议,三人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却各有各的浮沉,还好赵衍打了个圆场,说道:“十殿下所言甚是,是臣等忙得疏忽了。”随即命人斟了酒。

苏晋在四人中到底是后生,当下也不迟疑,对着柳赵钱三人举杯:“昔日在都察院承蒙三位大人照拂,饯别实在不必,这杯酒合该由下官敬上。”

先头的霞色已褪了,柳朝明这才自沉沉暮色里望来,与赵衍钱三儿一并将酒饮尽,淡而又淡地回了句:“你做事勤巧,这是长处,但偶尔却有些浮躁,如今既任侍郎,掌刑罚政令,更该一日三省吾身。本官知你近日劳苦,仍望你在谷雨二日不懈怠散逸,凡事三思而行,休沐过后,便不必来都察院了。”

苏晋恭敬称是,再与诸王大员拜过,随即领着苏宛离去。

得到苏府已近中夜,覃氏虽早已将客房打理妥当,但沈奚与沈六伯只住一夜,明日去太仆寺领了官印,便要搬去云湖草场的典厩署。

苏晋得了空闲,责问覃照林:“你今日去赵府为何去迟了?”

覃照林道:“这事确实是俺错了。俺赶马车赶到半途,路过十王府,看到他们在招募府兵,心想着时辰还早,就停下马车过去瞅了几眼,哪晓得后来应招的人越来越多,把路给堵了,俺这就去迟了。”

沈奚听了这话,不由问:“朱弈珩在招募府兵?”

覃照林见苏晋眼里仍有责难色,不敢与她搭腔,听得沈奚问话,忙应道:“是,沈大人,俺也是觉得蹊跷才过去瞅了瞅,您说眼下各地都在征兵,十殿下趁着这个当口招募府兵做啥?”他顿了顿,实在觉得自己近日是长了脑子,忍不住自告奋勇,“沈大人,苏大人,俺有几个靠得住的兄弟,要不俺让他们去十王府应招,借机摸摸这里头的虚实?”

谁知苏晋与沈奚对看一眼,皆摇了摇头。

沈奚道:“朱弈珩这个人,最爱搅浑水,弄出这么大阵仗,岂知不是虚晃一招?此事等有了别的眉目再说,他这么正大光明,现在查也是白费功夫。”

苏晋想起一事,问:“照林,今日路过沈府取回来的信呢?”

覃照林一拍脑门:“哎,俺咋将这事忘了。”说着,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摆在桌上,又盯着封口处浇了火漆的军印问,“沈大人,这火印是四品宣武将军印,俺记得这样的信不走通政司,是由将军亲兵快马送至,除收信人外,任何人不能拆封,否则军令处置,这寄信的是跟大人相熟的哪个将军么?七殿下派人日日守着沈府,咋没将这信偷走哩?”

沈奚道:“因这封信是家书,朱沢微懒得管。”

沈六伯一听这话便反应过来,连忙将火印置于灯烛下看了又看,喜不自胜道:“少爷,这信果真是三小姐寄来的。”他一顿,看覃照林与苏晋脸上都有疑色,解释道,“苏大人覃侍卫有所不知,我家三小姐是有军籍的,授封郡主那年,陛下还赐了她四品将军的品阶。”

在大随,所谓将军其实是武官散阶,与县主,郡主一样,都只是个封号,虽有品级,但无职权。其中有的人譬如左谦戚无咎,既有将军的封号,又各自在亲军卫,在都督府任职,但沈筠这个将军,就纯属空壳将军了。

苏晋道:“要为将军,必有军籍,沈家书香门第,三小姐的军籍是从何而来。”

“三小姐自小便与四殿下走得近,四殿下的母妃正是戚家人,三小姐幼时常去戚家,还跟着四殿下学过武,后来戚家小少爷染病过世,戚府的军籍就空出来一个名额,戚老爷安平侯便将三小姐收为义女,将这名额给了她。”

沈六伯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再后来北疆不是战乱么,四殿下便带兵去平乱,有一回三小姐趁人没留意,带了几个亲兵偷偷跟了去,没成想还立了一功,得胜回来后,陛下说她巾帼不让须眉,非但封了郡主,还赐了个四品将军衔。”

“她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撞上大运。且这白捡来的四品将军,难道不是陛下看在戚府,沈府,以及朱昱深的颜面上勉强给的?”沈奚毫不在意道,“沈筠从小到大除了丢人现眼外没干过一桩正经事,这种陈谷子烂芝麻就不必往外抖了,叫人笑掉大牙还要沈府来为她背黑锅。”

苏晋早也听说沈奚与沈筠自小便不对付,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没成想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他提及沈筠语气依旧不善。

沈六伯好不尴尬,一边将信拆开来一边与试图与苏晋解释:“我家少爷与三小姐吵虽吵,但感情还是好的。”

然而,仿佛就是为驳斥他一般,那拆开的信纸上,斗大的字只写了两句话,甚是气急败坏——

出了这么的大事也不来信说一声?小王八羔子你给我等着!

时隔六日,谷雨节的踏春日便到了。

这是京师女眷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因踏春踏的是时令,并非远足游赏这么简单,期间还有供奉春神,要祈来年雨,求来年福祉。

是以踏春虽是由女眷前往,每一年都有几名朝中大员,王孙公卿领着亲军卫随行。

苏晋得了朱沢微的恩典,谷雨这日恰是休沐,她一早起身,先把苏宛叫来跟前,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一番,又叮嘱道:“倘若有人跟你刨根问底打听我这些年的事,你便说我离家得早,以一句‘不知道’推了。”

苏宛称是,忍不住又问:“可是三哥,阿宛有些分不清哪些话该应答,哪些话不该应答,怕说漏了嘴。”

其实苏晋的身世,除了苏老爷外,苏府并无人知晓,府中只传言说她是苏老爷外头的私生子,是以苏宛所谓的说漏嘴,不过是指私生子这个说法罢了。

苏晋道:“这却要你自己掂量,切记能少说绝不多言,能沉默绝不开口。”

苏宛诺诺应了,便随苏晋上了马车。

得到西城门口,已有几名随行官员在此处候着了,这年随行的官员十分少,品级最高不过太常寺卿,见苏晋来了,急忙过来拜见,其中一名礼部主事是陪孙女来的,躬着身道:“眼下只等十二殿下与王妃就该起行了,往云湖山走,夜里祈雨,是以来去要两日一夜。”

苏晋点了点头,将苏宛带去了女眷处,那名主事忙不迭也跟了过来,介绍道:“这是刑部侍郎苏大人。”又道,“这是苏大人的妹妹苏宛小姐。”

这些女眷都乃京中贵女,其中不少人已见过苏晋,一应恭恭敬敬地与她行礼。

苏晋原想将苏宛交给赵妧照顾,环目一扫,赵妧竟是没来,正踌躇间,只见戚绫越众而出,与她欠了欠身道:“如雨日前去迎阿姐回京,在驿站与苏宛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苏大人若放心不下,可将苏宛小姐交给如雨照顾。”

除了戚绫,苏晋也再不认识旁的谁,正好朱祁岳与戚寰也到了,于是一点头道:“那好,多谢戚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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