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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65)

钱三儿听了这话,眼中的笑意才渐渐褪了。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浑水摸鱼,作假拿人,当众翻供,他沈青樾真是甚么缺德干甚么。

沈奚见钱三儿仍不说话,往前两步,凑近了些道:“三儿,你跟着柳昀这么久,怎没将他万无一失的道行学到手呢?”然后他又笑了笑,伸手点点自己的右颊,“这儿的血还没擦干净呢。”

钱三儿脸色一僵,神色往同样的位置摸了摸,果然有一丝血渍,想来是方才审冯梦平时溅到的。

沈奚这才将笑容收了,淡淡道:“怎么,小钱大人审得如此卖力,可是想将钱尚书的把柄握在手里?不过依本官对柳昀的了解,他怕是只让你审,不让你上表吧,如此你心里可是滋味?不如将人交给本官,叫本官帮你参你爹一本?”

沈奚说话做事从来留三分余地,可不留余地时,也是锋锐难当。

钱三儿与钱尚书虽是父子但势如水火,平生最恨旁人拿此事做文章,而沈奚非捡着这个说,看来是认为柳昀与钱三儿劫了他的证人不还,当真动怒了。

正这时,暗室的门又开了,柳朝明一脸清冷地站着,淡淡道:“把冯梦平交给沈侍郎,侍郎便会惩奸除恶吗?还不是先将此人攥在手上,权衡利弊留好退路,等待良机再作打算?”

他说完这话,看钱三儿一眼:“让人都散罢。”

钱三儿朝二人再一揖,带着中院一干御史全撤了出去。

沈奚轻“哼”了一声,走到抄手游廊上抱臂坐下:“柳御史把可利用的人都挖得一干二净,恨不能将天下人的秘密全当做筹码握在手里排兵布阵,这样的立身之道,又比我好得到哪去?”

他从袖囊里摸出把折扇,敲了敲一旁的廊椅。

柳朝明却并不跟过来。

沈奚笑了一声,望着不远处的宫楼,似是想到了甚么,忽然“啧”了一声道:“去年七王在马府设局诱杀朱十三,你赶去昭合桥头后,命锦衣卫把那帮刺杀朱十三的暗卫全杀了,不单单是为了帮苏时雨遮掩身份罢?”

柳朝明扫他一眼:“何以见得?”

沈奚摇开折扇,不疾不徐道:“若只是为了遮掩身份,你大可以留一两个活口,令他们当众供出朱沢微后再杀。这些暗卫是七王刺杀十三最直接的证人,你却在朱悯达赶来昭合桥之前,招来锦衣卫杀了他们,你是不愿令太子借此打压七王,得势过大,所以毁了罪证?”

柳朝明听了这话,不置可否,抬步往前院而去。

沈奚恍然一笑:“这么说,苏时雨的身份倒给了你一个绝佳的掩护,甚至连朱悯达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苏晋身上,以为你是为了庇护她而动的手,没觉察出你的真正目的?”

柳朝明顿住脚步,回过身来淡淡道:“朱悯达没察觉,沈侍郎怎么察觉了?”

沈奚道:“凡事可一不可二,登闻鼓下,陕西曲知县之死,八成是因为陕西税粮的问题。我在户部,这被扣下的税粮去了哪里,是谁捣的鬼,我比你清楚。户部尚书钱之涣是谁的人,我也比你清楚。我缺的,只是一个实证,你从苏晋那里听说我在查,于是将冯梦平扣下隐瞒不报,为的是甚么?怕登闻鼓一案牵出钱尚书,七王因此倒台吗?”

可沈奚说到这里,连自己都摇头笑了:“但你怎么可能是朱沢微的人?”

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将折扇往手里一敲:“啊,我知道了,制衡是帝王之术,你承老御史之志,承柳家之学,何须搬弄这一套?但你此生最重诺,你努力维系七王与太子的平衡局面,一定是——”他回过身,抬起折扇指向柳朝明,神色蓦地变得凛然无比,“与除了太子与七王以外的其中一位殿下有过盟约。”

天边悬着寡淡的云,庭中野草青青,即使在这个万物萧条的冬日,依然亭亭而发,仿佛从不历盛衰。

柳朝明看着沈奚,忽然慢慢地,缓缓地,弯唇笑了起来。

都说左都御史柳昀从来不苟言笑,可此时此刻,挂在柳朝明唇边的笑容却极其自然,仿佛他与生俱来就该是常笑着的,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而这一笑,他所有的,不为人知的凌厉,杀伐,不甘与孤寂,同时从眸中渗了出来。

柳朝明抬手将沈奚支在自己身前的折扇慢慢压了下来,勾着嘴角道:“知我者,青樾也。”

沈奚目色清冷地看着他:“是谁?你究竟承诺过甚么?”

如果苏晋,赵衍,抑或任何一个认识柳昀与沈青樾的人在此,一定会觉得万分诧异——他二人仿佛一刹那互换了脸孔,那个素日里温言笑语的人成了柳朝明,而清冷自持,淡漠孤傲的人变成了沈奚。

却同时锋芒尽显。

柳朝明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沈侍郎打听这些,是觉得时不我与,害怕格局失控吗?那你当初悲天悯人地助朱南羡就藩,是嫌这宫中还不够乱?你可知你的一时善意,看似帮了朱悯达,实际却给了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更多选择。反正谁做皇帝,我是无所谓,你呢?”

沈奚双眼微阖,须臾,淡淡道:“是吗?但愿你能一直无所谓。”

言罢,不再说甚么,转首往院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中院,却见迎面走来一步履匆匆之人,险些与他二人对面撞上。

此人是宋珏,正是柳朝明派去跟着苏晋的监察御史。

宋珏也来不及见礼,一看到柳朝明便急忙道:“不好了,柳大人,礼部出事了——”

话说完,他却像晃了一下眼,直觉柳朝明神色有异,可待他细细看去,又瞧不见甚么端倪了。

柳朝明淡淡问:“出甚么事了?”

宋珏道:“听说今天早朝,三殿下与礼部起了争执,眼下礼部几位堂官都在喊冤,正闹着上吊明志呢。”

沈奚本已走到院门口了,一听这话,迈出去一半的脚即刻收了回来,回过身问:“死人了吗?”

宋珏道:“哪能啊,八成是做戏呢。”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去年仕子闹事,礼部也这么闹过一回,目的就等着旁的衙门来管闲事,然后将麻烦往管闲事的衙门身上一甩,自己落个干净清白。

沈奚道:“没死人你急什么,等真正死了人再说。”

柳朝明吩咐道:“把院门闩上,礼部的人来找,一律不见。”

谁知宋珏一听这话,急忙道:“不能闩,不能闩。”然后他欲哭无泪道,“方才苏大人不是去承天门问案么,回来的半道上,被礼部的江主事截了。”

柳朝明与沈奚同时一顿。

宋珏又补充道:“就是礼部最能哭那个,苏大人被他拦在半道上拽着官袍角不让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上揩,下官也是好不容易才跑回来报信。柳大人,沈大人,你们行行好,去礼部瞧一眼苏大人吧,大人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下官临回来前,还回头望了一眼,苏大人怕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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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三不开——旧时讽刺那些懦弱糊涂,不敢有所作为的官僚。即“入朝印不开(不理政务),见客口不开(不谈国事),归宅门不开(不接见士大夫及下属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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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生理期会偏头疼一天,头疼完了头晕,脑子不好使,写得实在慢,下更就2018年第一天再说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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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上次那个“急遞”的“遞”跟“递”一个读音,然后我又去查了一下,发现“遞”其实就是“递”的繁体字,我居然不知道,这波装文化人的操作翻车了,大家忘了吧。

第51章 五一章

苏晋原有一百种法子回都察院辟祸。

但她早上路过承天门时, 仔细瞧了一眼张贴在城门外, 中毒女子的画像, 忽觉那中毒落水的女子的形貌十分眼熟, 可惜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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