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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明月照宋城(408)

作者: 华雪慈 阅读记录

再加上铎郎此时也留在了瀼州军营,外有田骁照看,内有叡郎作伴,更加不需要嫤娘担忧安危、伙食等问题……

于是,只专心坐月子的嫤娘在月子里倒也恢复得极快。

出了月子,嫤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的,发现自己在月子里因为吃得好,又不想事儿,竟比先前怀着珍宝儿的时候还圆润了些。腰肢虽仍然纤细,但面颊上有肉了,肤色粉润雪白,唇儿也是红艳艳的,更别提一头靓丽的长发亮油油的了。

既然出了月子,就不能把她原本该做的事情总晾在一边。

接下来,嫤娘先召来了平娘子与众清客夫人们,首先开始清点外院事务。

待花用了几日的功夫,将外院事务打点清爽之后,她又开始处理府外的产业,以及军营要务……

混忙了大半个月,田府里里外外地全忙完了,她才开始查看内外院的帐目。

可这么一查帐,却被她看出了些许问题。

外院的帐目被平娘子打理得清清爽爽,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问题出在内院的帐目上。

按说田府内院,往常主子们的嚼用,一人一个月的开销在五十两银子往上,时多时少,总不过是相差几两银子左右。

可自年前到现在三月份,嫤娘与田骁的嚼用倒还正常,但为什么夏大夫人与铎郎的开销竟然只有十两银子左右?

嫤娘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哪个刁奴?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苛刻主子们的嚼用?

嫤娘忍不住怒火中烧!

但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

既然从帐本上看,夏大夫人和铎郎这几个月以来,只花用了极少的银钱……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又让管家娘子送来了细帐。

这么一查帐,嫤娘果然发现了疑问。

这几个月以来,夏大夫人和铎郎从未添过新衣,哪怕是过年的时候呢!且从帐目上看,夏大夫人和铎郎也是茹素的?

嫤娘皱起了眉头。

不裁新衣,还茹素?

她忍不住就想起了自打铎郎从京里来的第二天,母亲夏大夫人就卸去了所有的钗环,就是头上戴的发钗,也俱是木钗……

那时她也曾问过母亲,怎么连玉镯子都不戴了;母亲却说是忌讳她要生产的缘故。

那现在呢?

现在,她都已经平安生下了珍宝儿,为何母亲仍是一副粉黛不施,钗环不佩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母亲这么做?

啊!!!

难道说……

嫤娘的心,突然被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便匆匆赶到了母亲的房里。

夏大夫人正抱着珍宝儿坐在廊下看着婆子们给珍宝儿做鞋子。

“娘!我有话要问您……”嫤娘走到了母亲跟前,急切地说道。

夏大夫人抬头看了嫤娘一眼。

她看出了女儿眼中的焦急与面上的惊慌失措。

夏大夫人略一迟疑,站起身,将怀里的珍宝儿递给了李奶娘,转身进了屋。

嫤娘一怔。

李奶娘抱着珍宝儿,先是挥挥手让婆子们都散了,然后朝着嫤娘行了一礼,就抱着珍宝儿去了东屋。

嫤娘觉得有些不好,咬着嘴唇进了母亲的房间。

说起来,前段时间她怀着珍宝儿,什么也顾不上;生了珍宝儿又开始坐月子,也是什么都大顾不上;出了月子以后,又急着要将内外事务理清……

所以,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进过母亲的屋子了。

一跨进母亲居住的内室,嫤娘就怔住了。

夏大夫人虽是孀居寡妇,却也是个清雅之人,就算年少丧夫,再也不能穿红着绿……可到底教养和见识都还在,吃用之物俱是极精细的。

可现在这么一看,嫤娘的心就凉了半截!

母亲的卧室里,一应饰物俱无,窗纱是白的,幔纱蚊帐也是白的,床褥被套不是灰色就是麻布色……看起来冷清至极!

嫤娘打量着母亲的居室。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被靠墙置放的一张香案给吸引住了。

嫤娘一直都知道,母亲敬佛供佛。

所在香案上,摆着母亲从佛寺里请回来的神像,另外还有香炉、檀香珠串、鲜花、香炉等供奉物……

但此刻,让嫤娘觉得最最显眼的,是佛像旁的一块雕漆木牌。

这,这……

这分明就是块灵位啊!!!

嫤娘面色一白。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想要看清灵牌上的字。

方方正正的灵牌上,刻着几行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楷书字体……

——显妣夏门燕氏之位。

夏门燕氏???

夏门燕氏!!!

嫤娘愣愣地看着那块牌位。

老安人的娘家就姓燕!

这,这怎么可能呢?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老安人她……她明明就好好的,您怎么,怎么能……”嫤娘哆哆嗦嗦地说道。

自知道婆母逝世的消息以来,夏大夫人一直为了稳住女儿的情绪,不得不强颜欢笑。

此时女儿平安生产,又安安心心地坐完了月子……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祖母,是去年腊月二十去的……”夏大夫人哭道,“……这也是她的意思。她晓得你怀着孕在,所以不让你知道……她是真心疼你,真心疼你啊……”

说着,夏大夫人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嫤娘呆若木鸡。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腿又一软,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三百五十九章伤逝(中)

嫤娘昏死了过去。

醒来时,她竟是躺在床上的。

她只略微一动,身畔就响起了田骁焦急地声音,“……嫤娘,你觉得怎么样了?”

嫤娘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帐子顶。

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

“老安人……真的去了?”她的声音微弱又虚无飘缈。

田骁长久地不说话。

他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住地轻轻摩梭。

“是真的吗?”她继续追问。

田骁只得答道,“……是真的。”

嫤娘呜咽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又顺着面庞滑到了枕头上。

半晌,她才弱弱地说道,“你们都知道了……”

田骁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是,我们……早就知道了的。”

“你、铎郎、以及娘亲……包括公爹、婆母,还有家里的婆子、侍女……她们都知道?”嫤娘继续问道。

沉默半晌,田骁才缓缓地说了一声是。

嫤娘再也不敢说话了,只是直挺挺地躺着,发出了压抑、细密的啜泣声音。

见她这样难过,田骁心里也不好受,便低声说道,“腊月十八那日,铎郎得了信儿,赶到夏府里侍奉老安人汤药……那时候,其实老安人她,她也并不痛苦……捱到了腊月二十,老安人没了……临去时,老安人千万交待,让咱们把这事儿捂紧了,怎么也要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再说……”

嫤娘躺在床上,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老安人走了以后,夏府给老安人做了水陆道场,铎郎就一直呆在夏府里,为老安人守了头七……直到老安人入土为安了,他才飞马来了瀼州。”田骁继续说道。

嫤娘只觉得心一疼……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依着老人们的说法,铎郎是老安人的曾外孙,算不上是夏家人,当然没有必要替老安人守孝了。可这孩子……想必也是心疼孕中的母亲,才替她为曾外祖母尽孝的吧?

守孝,说来是为了超度已经死去的人,可实际上就是在折磨活着的人。

铎郎一个才八岁多的孩子,居然替曾外祖母守足了七天的水陆道场?

嫤娘又想哭了。

见她终于哭出了声音,田骁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劝道,“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也要想想你之前的身子骨儿……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再说了,当初老安人在病榻之上交代铎郎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听着呢!确是老安人再三嘱咐,不能让你知道了……怕的就是,你和腹中的孩儿有什么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