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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明月照宋城(409)

作者: 华雪慈 阅读记录

“嫤娘,你得早些振作起来,老安人一向爱重你……若是她在九泉之下,看到你为了她这样伤心难过,岂不是令她不安?只有你好好的,老安人于九泉之下才能安息啊……你说,是也不是?”田骁继续劝道。

嫤娘紧紧地咬着嘴,不肯说话。

“爹?娘可醒了?”铎郎的声音响了起来。

田骁转头看去,见儿子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东屋里,扒着内室的门,担忧地问道。

他心里一软,朝儿子招了招手,示意铎郎进来。

铎郎跑了过来。

“娘!”

铎郎喊了一声,便半跪在嫤娘的床前,小小声问道,“娘,您才生了小妹妹,可要注意身体啊……小妹妹这样可爱,以后您再给我生多几个妹妹,好不好?”

嫤娘睁开眼,看着一团稚气的儿子。

“娘,您是不是为了太安人而感到难过?”铎郎打量着母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太安人……她在最后那几天里,并不难过的。”

嫤娘心中一痛,又抽泣了起来。

她将头转到一边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跟着,她想从床上坐起身,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

田骁连忙过来扶起了她,并坐在床沿,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嫤娘呜咽着拉起了儿子,断断续续地说道,“铎郎,你快和我说说……”

铎郎点了点头。

夏老安人已是近七十岁的人了,虽然保养得当,可还是日渐衰老。

要说起老安人的离世……其实她老人家也是无病无痛的,就是不知怎么的,睡得一日比一日久,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短。

去年刚进了腊月,夏老安人便有一天直接睡了三天三夜……

夏府的二老爷和二夫人被急坏了,二夫人还递了帖子进宫里去求了李德妃娘娘,后来李德妃派了好几拨太医来瞧,连着官家也赏赐了无数药材下来,可夏老安人的嗜睡症却丝毫没有缓解。

夏府闹出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一众姻亲。

王家,蒋家,胡家,田家,何家等人都四处派人寻找良医,想方设法地想要替夏老安人治病……

铎郎说到这儿,嫤娘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云华道长。

云华道长的医术可说是天下第一了,若是云华道长那时在汴京,会不会可能救下老安人?

她刚刚这么一想,却又立刻摇了摇头。

——云华道长可比老安人年长得多,且这两年前来,行踪愈发的诡秘。大多时候都隐居在深山里不愿出来,田骁倒是进山寻过几次,次次都扑了个空……只是,老道士恐怕还是惦记着嫤娘酿的酒,只是年前在约定的时间里在旧居所等着,收了嫤娘捎去的年礼之后就又失了踪……

铎郎并不知道母亲在想些什么,继续往下说。

该请的太医郎中,夏府并一众姻亲家里都尽可能请了,然而却药石无医。

老安人昏睡了几日,又清醒一会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命众人不必舟车劳顿,说她已是近七十的人了,活够了……

到了腊月十八的时候,老安人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不但吵着要吃粥吃肉,还让人给她梳了头,换了新衣裳,更是嚷着要看看府里所有的人。

大伙儿嘴里不说,但心里都明白——恐怕老人家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第三百六十章伤逝(下)

话说铎郎正在嫤娘病榻诉说着夏老安人生前的最后那段时间……

——当众人听说,恐怕夏老安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连忙含泪都赶了过去。

夏老安人一个一个地见了他们,和每一个人都说了好些话。

铎郎自然也赶了过去。

——轮到老安人召见铎郎的时候,老安人抱着铎郎就哭了!老安人说,她平生最爱的,唯有她的孙女儿嫤娘。可如今朝堂局势不稳,连带着嫤娘的夫婿也终日疲于奔命,嫤娘还怀着身子在……

待夏老安人抱着铎郎痛哭了一场过后,又慢慢平复下来,千万交代铎郎,她若真有个万一,可不能将消息儿告知嫤娘,若是怀着身孕的嫤娘因她的噩耗而出了什么事,那她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宁。

铎郎被夏老安人逼着,跪在她的病榻下立下了重誓——绝不在母亲还未生产之前,将老安人的消息透露给母亲知道……

听到这儿,嫤娘哪里还忍得住!

老安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仍然惦记着她。而她却在老安人的孝期时,吃鸡吃鸭地躺着睡着进补着,泰然处之的养着身子……

想着祖母对自己的拳拳爱意,嫤娘心痛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且又像是有人拿了把钝刀子戳在她肺底似的,但凡只要她每呼吸一口气,心肝儿肺都钝刀子割着疼……

她无力地靠在田骁怀里,细细密密地哭泣着。

铎郎十分担忧地看着母亲。

他虽年幼,却已经很懂事了,心知与其藏着掖着的,倒不如一股脑儿的将老安人的事尽数说与母亲听。母亲虽与曾外祖母情分深厚,却并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人。

于是铎郎继续说了下去。

——待铎郎依言跪在老安人的床前,认真立下重誓之后,老安人这才高兴了,又把铎郎从地上拉了起来,告诉他,她名下有个庄子,嫤娘就爱吃那庄子上出产的石榴果儿和小鱼干儿,所以老安人就把那个庄子留给嫤娘。

说着,老安人就命人叫了夏二夫人进来,叫她把那个庄子的地契,连同庄子上管事仆人们的身契也一同交与铎郎。

铎郎不得已,先收下了地契与一众仆人们的身契。

老安人交代完铎郎,又拉着他的手,仔细地看着铎郎……半晌,老人才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让铎郎出去了。

接下来,老安人又召见了婠娘、碧娘、茜娘等人……

既然老安人都有留东西给嫤娘,那么留些东西给旁的姨母舅母们,也就无可厚非了。只是出人意料的是,碧娘得的东西居然是最多的。

说到这儿,铎郎有些不解,问道,“娘亲,我虽与二姨母鲜少往来,却也隐约听说,二姨母年轻时可是个刺儿头,怎么老安人到了最后,却留了不少钱财给她呢?”

嫤娘微微啜泣了几声,才哑着嗓子答道,“你老安人聪明着呢!她是个明白人,知道咱们家里……不光是你父亲总让着我,连着你祖翁,祖母,以及伯孃孃都待我好……她留个庄子给我,不过是惦记着我,让我有个念想罢了。”

说着,她用手帕子摁了摁自己的眼角,又道,“你二姨母就不一样了……当她还是个小娘子的时候,确实惹了不少的祸。可她是个一心人儿,也不是天生就是恶人来着,更何况后来吃过苦头了,知道什么是好歹……从此就改了。”

“你再瞧瞧我们几个姐妹,你大姨母、三姨母并你舅母几个,不但夫君争气,家底殷实,且人人都有孩儿傍身!你再看看你二姨母……且不说,胡家本不如我们田家和王家,是有军功在身的,又不像蒋家何家那样,是名门望族。更何况,你二姨母还没有孩子……”

“如今还有你二姨父在,不至于就有人亏待了她。可若是……你想想,后母哪里是那样好做的!因此你老安人偏着她些,也是有原故的。至于其他人么,其实除了胡家,王、蒋、田、何这几家,可都比夏府家大业大的多了……不会有人眼红那些身外之物的。”嫤娘细细分析道。

其实,铎郎虽然年幼,却已经跟着祖翁出入于沙场之上,见惯了生死,也见识过人心,如何不知这些缘故?

只他是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才会故意这样说的。

见母亲果然说起了家中事,他不禁得意地朝父亲投去了得意的眼神。

田骁瞪了儿子一眼。

铎郎一愣……

正好此时嫤娘抬起头来,怜爱地看着儿子,问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