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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明月照宋城(410)

作者: 华雪慈 阅读记录

铎郎这才明白过来,方才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他连忙又正了正身子,继续说了起来。

——老安人见了众人一回,又觉得身子乏,最后在跟夏老二爷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

众人虽然担心,却也没法子。

其他的姨母们都是自家府里的当家夫人,且年节下的,少不得要回去操持家务。只得含泪与夏二夫人等人说了一声,各自离去。

铎郎却不敢离去,索性就在老安人住的院子里,找了个偏房,与舅母何氏的儿子志郎一块儿住了下来。

老安人这一睡,就睡到了腊月二十。

铎郎与志郎和婆子仆妇们一起,每隔一会儿就去看看老安人。

到了腊月二十夜里,铎郎与志郎正要去歇息的时候,照例先去看望一番老安人——不曾想,老安人的呼吸竟然停止了!

相信老安人是在梦中去世的吧,老人的面上,甚至还留着安详的笑容……

老安人逝世,夏府连夜挂起了白幡。

铎郎自愿留在夏府,替母亲行孝。

天亮时分,宫使将至,赏赐了几样器物下来。紧跟着,夏府请来的道士们开始焚香设坛,替老安人摆起了水陆道场。夜里,官家携李妃娘娘微服私访,给夏老安人上了柱香……

再后来,铎郎一直呆在夏府里,替夏老安人守足了七天的水陆道场,最后还亲自跟着出殡的队伍替夏老安人送了葬……

嫤娘听了这些,又是难过又是欣慰——难过的是,与自己最亲近的老安人,究是离了世;欣慰的却是,铎郎才小小年纪,于人情节故就已经如此通达……

再想想幼时老安人对自己的好,嫤娘忍不住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接连不断

虽说此时距离夏老安人去世已经有小半年了,可嫤娘还是决定要地替祖母守孝。

她与田骁商议了一番,便将他的铺盖行李给挪到了前院。

跟着,嫤娘卸下了钗环,洗净了脂粉,餐餐茹素,日日麻衣索裙,兼之每天要去母亲夏大夫人设置的小佛堂里诵佛写经……

而田骁见家中有外母帮着操持家务,索性带着儿子铎郎与侄子叡郎住进了军营里,从此只管日夜练兵。

叡郎与铎郎两个,一个只十一岁,一个才九岁,却传承了田家人的骨架子。叡郎已与寻常士兵一般身高;铎郎也只比嫤娘矮了一个头……可两个堂兄弟却十分热衷于练兵武演。从此,两人便一直伴在田骁身边,白天参与练兵,夜里便参与田骁或众副将、俾将等发起的阵法比试;又或是听军师教导传授兵法等等……

到嫤娘脱了孝除了服时,已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底。

因功积攒至八品修武郎的夏承皎,自原邕州知州侯仁宝死后,便暂代了邕州知州之职。不料十月初,与嫤娘一样,刚刚才孝服的夏承皎被召入汴京,任右禁卫军。

这对于夏家来说,倒算是件好事——夏承皎入了京,才能一家团圆。

可这边嫤娘与母亲夏大夫人刚刚才送走了夏承皎,那边汴京田家就火急火燎传了消息儿过来,说袁氏不好了!

嫤娘被吓了一跳,仔细一问,才知袁氏在生第四胎的时候,不料竟早产了!这早产也就罢了,问题就是孩子还脐带绕颈……袁氏挣扎了三四天,最后拼死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可她自己也大出血,凭是郎中太医们如何用药,却一直都止不住。

嫤娘得了消息儿,坐不住了。

等田骁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嫤娘请了夏大夫人过来,娘儿仨一块儿商量。

田骁沉吟一番,对妻子说道,“……先有急报过来,说王仁赡侦得四方馆事程德玄、武德使刘知信、翰林使杜彦圭,日骑、天武四厢都指挥使赵延溥、武德副使窦神兴,左卫上将军张永德,左领军卫上将军祁廷训,驸马都尉王承衍、石保吉、魏咸信等人勾结起来,在秦陇之地低价购买竹木,用巨筏运至京师,每过渡关,都假称诏令免税;竹木运到京师后,又重贿有关部门,全部卖给官府,加倍收其价格……”

嫤娘怔住了。

驸马都尉王承衎是她已故姨父王审琦的长子,亦是嫤娘的亲表哥;石保吉、魏咸信等人与王承衎是连襟。更不要说张永德了……张永德是前朝世宗皇帝的妻舅,当年若不是他心向,太祖又如何能赢得这天下?还有那程德玄,程德玄本是官家心腹,居然也参与其中?

再想想王仁赡此人……

王仁赡的辈分与资历比田重进还早。

当年孤儿田重进投入太祖麾下时,王仁赡已成为前朝刺史刘词府中的清客。而这刘词,是个勇悍爱才之人,当今的大相公赵普,以及嫤娘的父亲夏大老爷,在那个时候都曾经在刘词府中暂居为清客过。

而这王仁赡后来也经刘词举荐,入朝为官。

只是,这人是个爱财之人。

先太祖乾德二年的时候,太祖兴兵讨伐后蜀,王仁赡便犯下了百姓财货、私吞军饷、以及杀害降兵导致蜀地叛乱之罪,先前攒下的那些军功被尽数抵消,且被被贬任右卫大将军……

不过,这人也极会经营。

十年后,也被他慢慢爬至判留守司、三司兼任知开封府事、后至权宣徽北院事。到了太祖驾崩之后,官家刚一即位,王仁赡便加任任北院使,依旧兼任判三司,加官检校太保……

由此不难看出,王仁赡的真正靠山到底是谁。

如今,王仁赡居然告发一众皇亲国戚,以及开国肱股老臣,官家心腹……倒卖竹木?

“这,这可信吗?”嫤娘不可思议地说道,“要换作别人去向官家告密,倒还可信……但这王仁赡……他自己何时干净过?依我说呢,他不贪就阿弥陀佛了,怎么他还去告人家?”

田骁苦笑道,“……我刚回来的经过前院的时候,收到了加急报,说昨儿朝堂上,官家盛怒,命程德玄、刘知信、杜彦圭,赵延溥、窦神兴,张永德,祁廷训,王承衍、石保吉、魏咸信等人已被降官罚了俸禄。”

嫤娘又是一呆。

顿了一顿,她才又问道,“那王仁赡怎么样?”

“下个月底官家在北巡,秦王留守,王仁赡为大内部署。”田骁负手在东屋里走来走去。

嫤娘心中一凛。

那这么说来,王仁赡圣宠不断啊,不然怎么会被官家委以大内部署呢?

这官家北巡,秦王留守,王仁赡随行……再想想王仁赡告发的人,几乎都是皇亲国戚、以及官家的心腹……

嫤娘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夏大夫人抱着正在怀里睡觉的珍宝儿,问道,“……那在这个时候,二郎不好上京去吧?既然才闹了那么大的一场事儿出来,恐怕军机各处都要彻查。二郎若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了瀼州,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捅什么篓子出来呢!”

嫤娘与田骁对视了一眼。

是啊,在这个时候,田骁确实不方便回京。

夏大夫人看了看怀里的珍宝儿,愁道,“就是珍宝儿也太小了些……还一岁不到,不然我带着珍宝儿,和嫤娘一块儿进京里去。”

嫤娘与田骁同时摇了摇头。

珍宝儿太小了,自然不适合舟车劳顿。且袁氏的情况一定很危急,所以田夫人才会发了加急报过来……想来,就只有让嫤娘自个儿骑了快马返京才是最合适的。

“娘,您就带着珍宝儿在这里住里,二郎也抽不开身……所以,今儿夜里我就赶路,骑马,明儿天黑时分,怎么也能到了。”嫤娘说道。

夏大夫人顿时说道,“你一个年轻妇人走那样远的路,我可不放心,我陪着你一块儿!”

“娘!那边大嫂子的状况,我瞧着是有些不妥的……不然我婆母也不会那样着急。我与我那大嫂子,也和姐妹一样儿亲近,她有了事,我不回去看是说不过去的。可要是您跟着我坐了马车去……万一,我是说若真有个万一……怎么来得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