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也点点头,“正是。唔,照这么说,应该是你们这些伤重的回去……”
白争流看看他,再看看聂清娥。
聂、卢夫妇与他对视,神色坦然带笑。
须臾,白争流眼神微微晃动,道:“还是按照原先的安排来吧。”看一眼天色,“事不宜迟,还请两位前辈快些回去报平安。至于我等,待找到山匪的兵器,自然也尽快赶回谭家。”
聂清娥轻声道:“好。”
五人分别。君阳昨天没来,此时便是由白、梅两个带路。
路途当中,白争流几次看向梅映寒,眼神深深。梅映寒却只是摇头,又看看君阳的方向。
“有君阳在,莫要多说……”刀客从对方眼神里读出这样的意味。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果真是暂且压下心头所思。一直到他们找到山匪们弃置兵器的地方,才算有了理由,告诉君阳:“君师弟,咱们便快快动起来吧。”
梅映寒补充:“咱们三人各处理一片兵器,在这过程中莫要走远,一定要留在旁人能看到的地方。”
君阳肃然点头:“好。”
这句话后,几人开始忙忙碌碌。
说是“处理”,但他们能做的也有限。用石头把刀剑砸裂、砸碎,或者干脆把捡到的东西埋入深土……
这个过程中,白争流与梅映寒不动声色地靠近彼此。到了相隔不远的时候,两人还开始搭话。
梅映寒说:“早知有今天,就应该去学个搭炉炼刀、炼剑的手艺。”
白争流笑道:“梅兄是想把这儿的刀剑棍棒全都融了?……倒是个好法子。”
梅映寒:“可惜难以做到。”
白争流:“咱们现在把它们弄弯弄碎,也是一样的。”
梅映寒就笑笑,“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沉默。
数息之后,白争流忽然开口:“聂前辈和卢前辈一定受伤了,我昨夜亲眼所见。”
梅映寒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他们说,自己身上没什么伤。”
白争流看他。
梅映寒低声道:“还记得谭家庄那妇人说的话吗?聂前辈、卢前辈来此地,已经是数十天前的事情了。”
白争流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他们身上没有吃食。”
梅映寒:“他们与山匪们作战数次,一定也有受伤。”
白争流:“却没有药。”
梅映寒慢慢吸了一口气,而后将其吐出。
他看向不远处还在忙活的君阳,心中忽然觉得残忍。
如果君家兄弟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找寻的师姐、姐夫多半已经……
白争流说:“聂前辈、卢前辈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梅映寒:“正是。”一顿,“白兄如何看?”
白争流与剑客对视,在对方黢黑的瞳仁当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梅映寒并没有说得太清楚,但白争流还是听懂了:这些诡谲地方的游魂历来是要害人的。除非像是柳家娘子一样,径自去报掉自己的冤仇,而后消失在他们眼前。
聂清娥、卢青显然不在此列,可白争流依然不想怀疑他们。他提出:“若是没有两位前辈,钱大哥定然也要身死。”
梅映寒平静地说:“钱大哥如今真的还活着吗?”
白争流皱眉。
梅映寒:“……白兄,我只是这么一问。”
白争流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沉吟片刻,“嗯,我觉得钱大哥还活着。”
梅映寒挑眉。
白争流解释:“你还记不记得钱大哥拿出簪子的时候?我前面还没留意,如今去想,却记得卢前辈、聂前辈从头到尾都只隔着帕子去碰簪子。可见那根簪子对于他们,就像是二十八将之于昨夜的山匪,怕是有大威胁。”
梅映寒沉思,是这样吗?
白争流道:“但咱们其他人,包括钱大哥,都是直接用手触碰簪子的。”
梅映寒被说服了,微笑道:“钱大哥倒是有福之人。”
白争流道:“是啊。入了这诡境,先是碰到聂前辈、卢前辈这样的好心之人……之魂灵,身上又有这样的好东西,定能平安地从这地方出去。”
梅映寒颔首:“正是。”又把话题绕了回去,“白兄怎么看卢前辈、聂前辈说他们没有受伤的事?”
白争流:“此地一切都会循环。他们如果已经是‘谭家’的一份子,那这两人定然也会‘循环’。”
也就是说,等回到谭家,聂清娥和卢青身上八成真的没有伤口。
梅映寒道:“可惜了两位君师弟。”
白争流摇摇头:“他们既然不想让君师弟知道,那咱们就也先不说吧。”
梅映寒叹出一口气:“也好。”
几丈之外,君阳:“白大哥——梅大哥——”
正背着人家讲话的刀客与剑客心头一凛,一起抬头:“何事?”“怎么了?”
君阳擦擦头顶汗水,“我把这刀斩成这么小的碎片,应该够了吧。”
白、梅两个:“……很够了,有劳。”
三人就这么忙活了半个早上。一直到太阳升至半空,他们终于折返。
这时候,谭家已经又热闹了起来。各色宾客络绎不绝,孟家叔伯们在门口接待。见了白、梅他们几个,便笑呵呵地朝他们招呼:“从前只知大侠们英勇,如今来看,这份英勇却是拿实打实的苦练换来!”
白争流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聂清娥或君陶给他们找了外出的理由,多半是说他们去外面磨炼武功。
他一样笑呵呵地回应:“练武这种事,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
刀客的话音一点点变轻、变缓。
他身前,孟家大伯久久听不到下文,目露疑问:“嗯?”
白争流终于道:“——则退。”
话音吐出时,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正巧转头过来的孟三叔身上。
昨天、前天都好好的人,现在竟然在一只眼睛上蒙了罩布。留意到刀客的目光,便朝他笑道:“白大侠说得不错。我与四弟也算是习武之人,今早还起身操练了!只是四弟下手没轻没重,竟然伤了我的眼睛。”
孟四叔“哎哟”一声,“我都说了多少歉词,你还是……”
孟三叔:“道歉有什么用?今天可是文哥儿大喜的日子,你把我眼睛弄成这样,简直晦气!”
孟四叔抽了一口气,又是气恼又是明白理亏。到最后,也只能嘀咕一句:“我也不是有意。”
白争流看完全场,默然不语。他身前,孟家大伯先训斥两个弟弟:“你们两个,都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在客人面前闹口角!简直是让客人笑话!”
在兄长的威严下,孟三叔、四叔一起朝白争流道歉。而白争流缓缓摇头,说:“不过是练武的过程中受伤,我亦有过此等经历……”一顿,“几位且忙,我们便先进去了。”
孟家叔伯们一起笑笑,“好!快进,快进。”
白争流笑着踏入谭家。
背对孟家几个叔伯堂兄,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一点点化作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