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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林(136)

作者: 白一墨 阅读记录

鹿鸣阻止了他, 让他先送他们去昆榆林住的医院。

在飞机上,她仔细想过了, 决定暂时不告诉靳枫她怀孕的事情,等到他们关系回暖, 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他。

她担心会给他更大压力。

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袁一武讲起这一个月内, 高温防火季节, 靳枫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每天医院和支队两边跑。

支队来了一批新人,白天他在支队训练新人, 亲自带着他们巡山,晚上还要到医院照看昆榆林。

“三哥从北京回来以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也不和我们出去玩,老是一个人呆着, 三嫂, 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他都不让我们问你的事。”

“我不是来吗?”鹿鸣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只好转移话题,问他达哇怎么样了。

袁一武顿时喜上眉梢:“小月亮好着呢, 还会欺负我呢,我们要结婚啦。三嫂你要来吃我们的喜酒啊。”

“好。”

鹿鸣靠向椅背,看向车窗外。

车子经过一家婴幼儿童用品店,她双手不由得覆在小腹上,两边嘴角上扬,不知不觉成了一勾镰刀般的弯月。

钟宇修坐在她旁边,看到了这一幕,提醒她:“到了医院,我先陪你去妇产科,做个全面检查。”

“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看就行。”

袁一武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正专注着开车,听到他们的对话,大吃一惊,吓得脚往下一踩,车子突然刹车。

“小心!”

钟宇修迅速起身,扶住她的两边肩膀,用身体挡在了她和前面的椅背之间。

鹿鸣被惯性推着往前面扑上去,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臂膀,稳住自己的身体,避免压住腹部。

车子停稳以后,钟宇修扶着她坐稳,看向袁一武:“我们换一下座位,我来开车。”

不等袁一武反应过来,他已经推门下车。

很快,前后排的人调换了座位,袁一武坐后座,鹿鸣坐副驾座,钟宇修坐驾驶座开车。

车子重新启动,开得确实很稳,因为车速很慢,慢得跟乌龟爬没什么区别。

到了医院,钟宇修坚持要陪鹿鸣先去做坚持,让袁一武把药箱提过去,交给医生,他随后就来。

袁一武看在眼里,凉在心里,要不是想着鹿鸣以前和靳枫有过关系,又想着昆榆林还等着这个医生来救,他要骂奸夫淫妇了。

竟然宝宝都有了!太过分啦!

袁一武越想越气愤,提着药箱,快步爬到昆榆林住的楼层,把药箱交给了医生,再回到病房。

靳枫在病房里,正拿着毛巾给躺在床上的人擦手,见袁一武哭丧着脸,问他:“你接的医生呢?”

“拉屎去了。”袁一武没好气地回答,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靳枫只当他又受了谁的气,没再问什么。

擦完手,他继续给昆榆林剪指甲,一直没见医生来,他让袁一武再去看一下。

袁一武也不说话,起身,气冲冲地走出病房,没多久又回来了,还是一个人。

“还在拉,他吃坏了东西,拉肚子。”袁一武原本想说"懒人屎尿多",怕被靳枫骂不文雅,只能又憋了回去。

他当然不会说,他去妇产科,听到医生说,鹿鸣已经有宝宝之类的话,气得差点把那个蒙面医生揍一顿。

“你去机场接人,看到谁了?”靳枫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他不正常。

袁一武抿着嘴,不说话,使劲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匆匆跑了出去。

靳枫剪完指甲,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只能出现在梦里或幻觉中的人,定睛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他晃了晃脑袋,确信他又出现幻觉了。

有医生和护士进来,例行检查病人各项体征。

靳枫没有看到他们口中提到的蒙面医生,问他们:“给我父亲动手术的那位医生,他是不是从北京来的?”

“不是,他是无国界医生组织香港分部的医生。”

“他怎么会来这里?”靳枫当然知道无国界医生一般服务的是战乱地区。

“他原本计划去非洲,因受了我们院长之托,来这边指导我们解决一些疑难杂症,也不是专门来给你父亲动手术的,只是刚好碰上了。”

“我能见他一面吗?想当面对他说声感谢。我平时晚上来都碰不到他,今天特意抽出半天工作时间来。”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似是有些为难,说要去问问他。

护士换了药,靳枫虽然不懂他们怎么用药,但能看出和平时的药不同,也能猜到,应该是那个医生从别的地方弄过来的药。

医生检查完,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用感谢他,先回去忙工作,我们有护士会二十四小时照看病人,你不用担心。”

靳枫没再强求,他直觉感觉到,对方不想在他眼前露面。

医生和护士离开以后,他整理了一下东西,也离开了病房。

靳枫走后没多久,鹿鸣才跟随钟宇修进来。

看到病床上的病人,鹿鸣惊呆了。

躺在床上的人,外露的皮肤通体黝黑,脸部两个眼睛和嘴形状一样,都是一条缝,其他五官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来。胫骨以上烧伤程度应该最严重,呈深紫红色,两条小腿瘦得像两根柴火,手指粘合在了一起。

鹿鸣想起那次在山火发生后的现场,看到烧焦的树木,眼前的人,和焦木没什么分别。

在火灾面前,人和动物、植物果然没什么分别,都只是可燃物。

她心里一阵刺痛,胃也有些不适。

钟宇修见她脸色苍白,强行把她推出了病房。

鹿鸣转身,看到走廊里站着一个人,背靠着栏杆,手臂撑在栏杆上,两只手分别拿着烟和打火机,烟没有点燃。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抽,抽出一丝浅笑,是那种不羁的、痞痞的笑。

鹿鸣记得,很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两人还不熟,他就是这么看着她笑的。

这种笑,像他的一种武器,把他们这些年经历的点点滴滴,全都一笔勾销,把他自己远远地隔离在她触不可及的地方。

鹿鸣心里一顿一顿的痛。

他们对视的时间很短,几乎只够让她看到他那一笑,他便转移了视线,看向钟宇修。

“谢谢你,钟医生。不要再给他换其他药,就用平常的药。他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你也不用再继续留在这里,让这里的医生治疗就行。”

“我是医生,用什么药我来决定。他情况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留不留也是我的事。我也不需要你感谢,我做这些不是因为你是他儿子,而是因为他是我姑的心上人。”

“……”靳枫转头看向别处,原本只搁在嘴角的那一丝浅笑,迅速蔓延开来,遍布整张英俊的脸。

好一会儿他才收住笑容,站直身体:“行,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干涉。”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鹿鸣视线追随着他高大挺直的背影,一直到楼梯口,背影消失了,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除了给她那个陌生人之间才展现的笑容,半个字都没有跟她说。

她下意识地迈出脚步,要追上去,被钟宇修拉住。

“你去哪?”

“我去剪个头发。”

“我陪你去。”

“你去看看病人,我想自己走走,不会走远的。”

鹿鸣不等他在说什么,强行把手挣脱出来,快步走向楼梯口,一口气走出医院大门。

旁边停车场停着一辆越野车,靳枫斜靠在车身上,在抽烟。似是知道她会跟过来,他猛抽了几口,烟雾将他团团笼罩住。

他把烟踩灭,烟头扔进旁边垃圾桶,上了车,把车开过来。

驾驶座的车窗是落下的,他却不看她,也不叫她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