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森林(77)

作者: 白一墨 阅读记录

达哇依然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只是没有再一直闭着眼睛,眼睛盯着某个地方, 呆若木鸡,一盯就是几个小时, 怎么叫都没反应,像个梦游的人。

下午, 他们打理菜园子。

靳枫先用锄头翻土, 把一整片地都翻了一遍, 再分成许多一畦一长方形畦的小块,每一畦用来种不同品种的蔬菜。

之后就交给鹿鸣去折腾, 他找来手指粗的竹竿,插成栅栏,用绳子绑起来,把菜地围了起来,不时看向来来去去的女人。

她穿着干农活的衣服, 青色棉布衣服, 系着头巾, 打着赤脚,在菜地里跑来跑去, 挖坑,撒种子,培土,浇水……对一切事情都兴致勃勃,一看就是从小在城里闷坏的小孩。

他们两个各忙各的。

靳枫不时听到女人嘀咕声:

“三哥,这一畦种甘蓝吧,颜色好看。”

“好。”

没多久,她已经准备种甘蓝了,临时又改变主意:

“三哥,我们还是种辣椒吧,你喜欢吃。”

“行。”

再过一段时间,辣椒苗有了,云杉托人送过来的,她又改了注意:

“三哥,你觉得种小番茄怎么样?夏天用山泉泡一下,跟冰镇的一样,很好吃的。”

“……”靳枫被这个女人折服了,在这种小事也要纠结半天。

他其实怀疑,她知不知道这些菜长什么样?

他不能说"随你",最终解决的办法只能是,他走到她身边,明确告诉她,甘蓝、辣椒、小番茄都可以种,每一样种一畦,分别种在那里。

可到后来,她想种的菜还是很多,丝瓜、南瓜、冬瓜甚至西瓜……什么瓜她都想种,地却不够了,她又在纠结。

靳枫专门给她辟出角落一块地,想种没地方种的,全种在这里,森林有混交林,菜地为什么不可以有混交菜?

问题解决了,女人高兴得跟吃了蜜一样,忙不迭地去种菜种瓜了。

白天忙忙碌碌,他都依着她胡闹。

一到晚上,女人早早地就被男人抓回床上,糖炒栗子一样,翻来覆去爆炒,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才相拥睡过去。

沉浸在这样静谧安宁的生活,人没有了时间概念。

虽是短短几日,鹿鸣却时常有种错觉,一恍一惚间,他们已经过了一生一世。

在城市里,每一分每一秒都紧绷,这里的时间却完全是松弛的。

树叶变得慵懒,仿佛不会按分按秒变绿,而是按月,两三个月绿一次,甚至按年,每年绿一次。

枝杈上的鸟儿,拢了翅膀小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让人误以为是它们不会飞的。

天空很蓝,也很慢,慢得让人认不出那是头顶上的天空。

鹿鸣喜欢这样又蓝又慢的天空,不像北京的天空,被雾霾闷得心肝肺都坏了,灰沉沉,病恹恹的。

她时常幻想,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可时间这个不知疲倦的老小孩,根本不会停止,依然稳步向前。

他们的菜园终于"竣工",鹿鸣也勉强学会了做雪鹿核桃饭。

最值得庆祝的,达哇也终于出院。

袁一武死活不愿意让达哇再住在小森林,要自己找房子,最终,云杉姥姥姥爷的一处旧宅,离小森林不远,低价租给了他们。

云杉为了照顾达哇,又开始了两边跑的生活。她几乎没有再来小森林,要送什么东西给他们,或拿什么东西,都让袁一武跑腿。

鹿鸣联系了加拿大的一位心理学专家,远程为达哇进行心理治疗。

原本她和靳枫商量,把专家请过来,只是费用太高。

专家也认为没必要,治疗不是短期内就会有收效,必须做长远打算。如果有必要,等达哇身体条件好一些了,可以带她去加拿大,北京也行,医疗水平也不低。

把达哇安顿好,时间已经是四月下旬,他们终于启程,踏上了去昆仑山的旅途。

从玉仑河到昆仑山不算近,但也不远,他们没有选择飞机和火车,而是自驾。

鹿鸣一开始担心会影响他的工作,但这一段时间,他只偶尔去一趟支队,其他时间处于半休假状态。

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们森林消防员有假休是好事,说明没有山火。

当然,她也知道,很大一个原因,是清明节山月谷森林氧吧的山火之后,胡卿民为了靳枫着想,不希望他参与后续的火因调查。

秦中流是个大麻烦,靳枫回避也未尝不是好事。

鹿鸣隐约感觉,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一天,他们起了个大早,一切准备妥当后,迎着初露的晨曦,驱车出发了。

两个人穿着情侣装,都是天蓝色的冲锋衣,车后备箱里,还准备了户外野营的装备。

鹿鸣想到他们计划要做的那些事,就特别兴奋,甚至有一种去度蜜月的感觉。

按照他们的行程计划,去昆仑山之前,他们先去见他的一个朋友,在昆仑山北部的一个城市,参加亚洲雪豹保护组织举办的活动,离昆仑山不远。

“你的那位朋友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也去参加这个活动?男的女的?”最后半句,鹿鸣不知为何,随口就问出来了。

专注着开车的男人,对她随口问出的那句感兴趣,却故意卖关子:

“见到了人,你自然就会知道。”

“这么神秘?就不能先透漏一点信息吗?”鹿鸣越发好奇了。

“你认识。”

“我认识?”

鹿鸣仔细想了想,他有什么朋友是她认识的?

她只知道,李章程八年前就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她应该也见过他,但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再给点别的线索,“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我见过吗?

“没有。”

“没见过我怎么会认识?”

“……”靳枫嘴角一弯,没解释,一手扶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去按车载音箱的播放键。

空灵舒缓的音乐,流水一样在车厢里流淌: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我站在布列瑟侬的星空下

are they shining over brenner远在布雷纳的你

and upon the other side是不是也能看到它们的眼睛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如果你心甘情愿放弃

I must go the other way我只有走上另一条路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火车将载着我继续旅行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

鹿鸣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听得这么入神。

她有些意外,马修.连恩这首《布列瑟农》旋律这么慢,他竟然没有睡着,以前他都喜欢摇滚之类劲爆的音乐。

野生动物摄影,除了用光和影创造唯美的画面,更吸引她的是故事。

讲故事的手段很多,除了摄影,音乐同样也在讲故事。

“据说,马修·连恩写这首《布列瑟农》,是因为当年加拿大政府出台了一个‘驯鹿增量’计划,为了让数量锐减的驯鹿迅速繁殖,大量捕杀狼。可事实上,驯鹿数量锐减,是因为人类过度捕杀,却把罪责推到狼身上,变相来捕杀狼。”

这个故事,让她想到了雪豹。

“现在,雪豹也有类似的遭遇,你说,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和我那位朋友讨论,“靳枫转到另一个话题,“你不知道,马修·连恩写这首歌,不只是因为狼,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不知道。什么故事?”

“他给绿色和平组织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两个人相爱,后来女孩要去意大利佛罗伦萨学艺术,他要去德国慕尼黑加入一支摇滚乐队。他们有一次约会,选在佛罗伦萨和慕尼黑之间的一个城市,就是布列瑟农,一个非常优美的小镇,周围都是乡村,山谷中有钟声回响,山羊在牧场漫步,远处能看到白色的高原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