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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102)

钟意起身,向她施礼:“多谢。”

崔兰溪还她一礼,笑道:“何须如此?”

出了崔家的门,玉秋玉夏等侍从仍旧没缓过神来,玉夏怔怔拉着钟意衣袖,道:“居士,这便成了吗?”

“这便成了。”钟意笑道:“这位崔家女郎,真是世间一等一的灵慧之人,不比主家那位逊色。”

玉夏仍旧回不过神来,其余人也一样,随同钟意回了刺史府,见了刺史陶肃,说了事情原委。

陶肃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能看得出崔兰溪其中筹谋,可即便如此,仍旧觉得赞叹。

不是谁都有散尽家财,自断臂膀的勇气。

更多的人,宁愿守着坏死的残肢,直到身体其余部位尽数坏死,魂归九泉。

“我会向朝廷上表,请求嘉赏崔氏女,”陶肃向她承诺一句,随即施礼,道:“我代石州百姓,多谢居士。”

钟意避开,笑道:“口舌功夫而已,刺史还是谢崔家女郎去吧。”

有崔家财力支持,此间事想也不难,陶肃身为刺史,诸事繁忙,钟意也不搅扰,推拒了晚宴之事,起身告辞。

官府将男人可以用劳力换取吃食的法子,张贴在灾民聚集之地,又道妇人也可凭能力补贴家人,至于鳏寡孤独无所依靠之人,也可登记在册,每日领取一份食物。

只一夜功夫,石州气象为之一新。

钟意亲自往城外去施粥,玉秋玉夏也随同一道,灾民们原还有纷抢之事,知是献粮献银的怀安居士到了,无颜再抢,自觉排起长队。

侍从在城外搭建起简易的棚子,内里搁了几张桌子,热气腾腾的米粥在木桶里散着热气,一侧摆着陶碗。

第一个到钟意面前去领粥的是个神情疲惫的中年妇人,接过碗后,忽然跪下磕头。

钟意吓了一跳,慌忙扶她起来,哪知后面人也一样。

她实在没有办法,同样跪下身,道:“这并非无偿之物,我也当不起诸位大礼,还请不要客气。”

玉秋玉夏吓了一跳,慌忙劝她起身,前边几个灾民想上前扶,见自己衣衫褴褛,指甲里便是泥灰,伸出一半,便缩回去了。

“大家都起来吧,”最后,是个年纪颇大的长者叫灾民们起身,他转向钟意,老泪纵横道:“怀安居士,石州人会永远记住你的。”

灾民们缓缓起身,钟意也被扶起,继续施粥。

她在越国公府时,也是养尊处优的,从没做过这些事情,初时觉得新鲜,久了难免会累,玉夏见她额头生汗,劝道:“居士,暂且去歇一歇吧。”

“不必了,”钟意看着那排望不见头的队伍,轻轻摇头,坚持道:“善始善终。”

不知过了多久,轮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接过碗后,怔怔盯着她看。

“姐姐,你可真好看,”他呆呆道:“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后边有人在笑,道:“怀安居士原本就是仙娥下凡!”

洪涝袭过,人的心里终究不安,暮气沉沉,即便眼前有了希望,看见了光,也仍有些灾后余生的不知所措,骤然笑起来,连那片死气沉沉似乎也打破了。

钟意见他脖子上戴了一块红色石头,大概是钻了个洞,用红绳穿起,色泽分外明艳,便笑道:“你也很精神,这块石头很好看。”

“是我在河边捡的,”那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忽然将那块石头自脖颈处摘下,道:“姐姐,送给你!”

钟意一怔,伸手接过,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那男孩子端着碗走了,不多时,却有另一个孩子从远处跑过来,一直到了施粥的棚子那儿,排在前边的人喊道:“大家都在等,不能插队!”

“我不是拿粥的!”那孩子匆匆说了一句,人便到了钟意近前,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赫然是几块红色石头。

“姐姐,谢谢你!”说完,他便跑开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越来越多的孩子走上前去,将捡来的红色石头放到桌子上,最后搁不下了,便堆到地上去,等到晚间,竟有半人高,磨盘大。

玉夏与玉秋面面相觑,道:“居士,怎么办?”

“都是大家的心意,带回去吧,”钟意望着那堆红色石头,心中温热:“石州城门处的路不平,前几次路过,你们还抱怨,若是他们送的足够多,便用它们铺平那条路吧。”

她不觉莞尔,笑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物尽其用。”

侍从们都笑了:“是。”

等待施粥的队伍仍旧很长,钟意几人却熬不住了,不得不换人替代,向场中人道别,数千人齐声相送,声势何等壮阔。

民心所向,哪里是权位与品阶所能影响?

石州只是一个开始,陶肃上疏长安,将以劳力换取事物的法子说了,朝野上下有口皆碑,几日之间,怀安居士的名号传扬四海。

皇帝惯来宽仁,见钟意如此,也颇赞许,令赐尚书剑,许以侍中名,督黄河诸州水患。

第73章 求人

因皇帝那道旨意,钟意只在石州停留了五日,便启程往丹州去。

此次黄河水患,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石州,丹州乃至于同州、华州等迫近黄河的州县,境况较之石州更加严峻。

而李政此刻,便是在华州治水。

尚方剑在手,可视为天子亲临,钟意此行颇为顺畅,一路到了丹州,见到了两位故人。

罗锐罗元崇颇得皇帝器重,连升两级为从五品寺正已经极为难得,此次却是打破旧制,再次连升两级,做了从四品丹州别驾。

他原先任职于大理寺,算是京官,既然外放到丹州,照旧是要升一阶的,然而皇帝垂爱,点他做了刺史佐官,连升两级,真真是君恩深厚。

而苏定方也因前番功绩,于丹州做了折冲校尉。

这二人皆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又是同往丹州赴任,钟意有心叫他们结识,还曾在长安设宴相邀,今次抵达丹州城门,便见他们一道来迎,想是相处的融洽。

“数日不见,元崇似乎黑了些,”她扫一眼那二人,笑道:“自然,定方也一样。”

“我是武官,哪里能养尊处优?”苏定方催马前行,道:“元崇身先士卒,事必躬亲,自然也一样。”

罗锐含笑附和:“正是如此。”

皇帝有意历练这二人,也有心叫他们为李政保驾护航,所以才刻意挑选了丹州这地方。

距离长安不算太远,做出点成绩便能被看见,且此地刺史赵禹年迈,即将致仕,更不会同新贵臣子相争。

罗元崇身为刺史佐官,具体权责其实有些模糊,若是没本事的,只能做个泥塑菩萨,被人高高的供起来,可若是真有能力,将刺史架空也不难。

他精通律令,知晓民生,能在天子脚下的大理寺过得如鱼得水,在丹州这等州府,更加不会马失前蹄。

事实上,此次丹州赈灾,便是刺史挂名,由他主事。

“情况不算乐观,居士提出以劳力换取钱粮,固然是妙方,但也要因地制宜。”

只数日不见,他额头上的纹路便深了些,微黑的面孔上有些愁意,皱眉道:“丹州不是石州,既有储粮,水患也轻,且灾民中壮劳力也少,一时之间,委实有些周转不开。”

钟意听他说了,也觉难办,忽然瞥见苏定方,笑道:“折冲府中有诸多军士,远胜灾民中人,或可相助。”

罗锐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喜:“正是!”

侍中原就可调用折冲府军,更别说钟意奉皇帝令,督黄河诸州治水之事。

苏定方听罢,痛快应允,颔首道:“自无不可。”

“居士聪敏。”罗锐面露赞叹,道:“这么好的法子,我为什么想不到呢。”

“并不是我智慧胜于你们,”钟意自己倒很清楚,笑着解释道:“只是你们身处其中,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了,有时候反而比不得我这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