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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113)

安国公皱眉,也不迟疑,用帕子擦了嘴,大步出了门,沈老夫人心中怒气更盛,沈安慌忙跪下,求她保重身体。

“他们巴不得我即刻死了才好,”沈老夫人颇觉不虞,见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在侧,又有些欣慰,抚摸他面颊,温柔道:“安儿啊,祖母没白疼你。”

沈老夫人出身门第不高,较之高雅得宜的李氏,不免显得粗俗,然而对于沈安这个长孙,却也是一门心思的疼爱。

沈安听她这样言说,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也挪开几分,悄无声息的喘了口气,那股酸涩与担忧却尽数上涌,他喉咙一酸,伏在沈老夫人膝上,无声的哭了。

“这是怎么了?”沈老夫人吃了一惊。

沈安只是哽咽,旋即流泪,却不做声。

沈老夫人见状,极是心疼,便令周遭侍从退下,低声道:“这儿就咱们两个人,安儿别怕,有什么委屈,都同祖母说。”

“祖母,”沈安眼泪涌出,颤声道:“我闯祸了……”

……

在李氏那儿吃了点东西,又说了会儿话,钟意方才同沈复一道告辞。

时辰已经不早,夜色幽深,侍从们挑起门帘,她挽着沈复的手出去,没走出多远,便听他唤道:“阿意。”

钟意应道:“怎么了?”

“孩子的事,别太心急,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沈复温和道:“于我而言,你比子嗣重要。”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使得钟意心里暖洋洋的,轻轻“嗯”了一声,嘴角止不住上翘起来。

二人回了自己院子,便有侍从在前掌灯,钟意借着灯光扫了眼,惊喜道:“哪儿来的雪人?”

“你不是喜欢吗?”沈复道:“先前祯儿与泰儿在堆,你看见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哪有,”钟意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说的好像我跟小孩子似的。”

“那就是不喜欢了?”沈复道:“那我叫人推倒吧。”

“不行!”钟意上前一步,挡住那雪人,气鼓鼓道:“这是我的,你不准动!”

“不动,我好容易堆起来的,动它做什么?”沈复上前一步,灯火朦胧之中,低头亲吻她额头,笑道:“阿意,我也是你的,你也要这么护着我才好。”

……

临近年关,皇帝封笔在即,沈复身为黄门侍郎,人也愈发忙了,接连好几日,连晚饭都是在外边吃的。

他又不愿冷落钟意,但凡得了空,总会同她说几句,好几次都是一低头,人便睡了。

钟意见他如此,颇有些心疼,然而那些前朝政事,却也帮不上什么,只得多做些汤饮膳食为他补身,好生照看他身体。

这日下午,好容易沈复回的早了些,能睡个囫囵觉了,却有人来寻,言说万年县出事了,他也只能起身更衣,再去探看。

“早些回来,”钟意替他系上大氅的带子,道:“我在家等你。”

沈复握住她手,轻轻亲了一下,方才离去。

他这一走,便是好几日,钟意独自在府,倒也有些无聊,这日午歇刚起,便听有人回禀,言说二郎君回来了。

“人呢?”钟意问那侍从。

“郎君叫人在城外庄子了堆了好些雪人,请夫人去看。”

“得了空不先回家,倒去庄子里胡闹,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受凉。”钟意轻声埋怨一句,可心里是甜蜜的,吩咐人去准备车马,又叫玉夏取了大氅披上。

前几日下的那场雪不小,直到现在都还没化,马车的车轮压在上边,“咯吱”作响。

钟意推开车窗去看,便见银装素裹,天地苍茫,世间万物,仿佛都裹了一层银色。

她感慨道:“可真好看。”

“奴婢可不喜欢这种,光秃秃的,多无趣啊,”玉秋则道:“还是春天好,花儿都开了,日头也好,不像现在,出着太阳,也阴惨惨的。”

“好好的天气,”钟意秀眉微皱,道:“倒被你说的瘆人了。”

“好好好,奴婢不说了,这总成了吧?”玉秋笑道:“左右姑爷也觉得冬日好看,还惦记着给您堆雪人呢。”

钟意脸一热,嗔道:“偏你话多,明日我便打发人找个合适的,把你嫁出去才好。”

玉秋赶忙讨饶,车厢内一时欢笑起来,直到马车停下,侍从说地方到了,钟意还觉没过去多久。

这庄园原是安国公府的,后来钟意与沈复成婚,安国公便将这地方划给他们夫妻二人了,钟意也曾与沈复一道来过几次,现下倒不陌生。

地上落雪近一尺高,人踩在上边软绵绵的,沈复既然到此,便有人清理出一条小路来,钟意顺着进去,便见里头堆了好些雪人,大的小的都有,形态各异,有些还堆成了动物模样,活灵活现的。

钟意惊喜道:“你们看,那儿有只鹿!”

玉夏也瞥见了,惊奇道:“姑爷可真是奇思妙想。”

“那雪也干净,该是从别处运来的,他也真不嫌麻烦,”钟意目光一转,诧异道:“奇怪,人呢,哪儿去了?”

一侧侍从恭声道:“郎君在前面院子里等您。”

钟意见其余几个侍从面熟,反倒是说话这个,有些陌生,扶着玉夏的手进去,随意问道:“我先前倒没怎么见过你。”

那侍从笑道:“小人是新过来的。”

“我说呢。”钟意进了内室,便嗅到一阵暖香,人也舒畅起来,信手将大氅解开,叫玉夏拿着,又去暖炉边温手,口中道:“幼亭哥哥?”

没有人做声。

钟意心中微觉诧异,侧目去看,却见隔着一层帷幕,内里影影绰绰的坐了人,她忽然生出几分不安,下意识后退一步,内中人却一掀帷幕,走了出来。

那人身材挺竣,面目英俊,一双丹凤眼狭长锐利,较之沈复,更多的是英气,他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钟意吃了一惊,心下惊惶,转身欲走,身子却软了,摔到地上之前,那人上前一步,将她接到了怀里。

他温声叫她:“阿意。”

钟意心神混沌,忽觉困乏至极,眼睫挣扎着颤了几下,终于无力的合上了。

李政温柔的抱住她,轻嗅她发间淡淡香气,忽的低头,在她粉颊上一吻,随即取了玄色大氅将她护住,拦腰抱起,大步出门。

沈安便守在院外,面色僵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门开的动静,上前去看,慌忙道:“殿下,你这是……”

李政笑道:“我很喜欢阿意,自然要带回府里了。”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沈安惊住,颤声道:“你不是说,只想一亲芳泽吗?将阿意带走,我如何同幼亭交代?”

“原来世子还打算同沈侍郎交代呢,”李政故作诧异,道:“还是说,你觉得她失身与我,会自己将此事瞒下,而你也得以脱身,心安理得的做沈侍郎眼里的好哥哥?”

“殿下,你想要的是人,阿意就在这里,其余人我也打点好了,就这一次,我也是为了沈家……阿意她,能体谅的。”

沈安讷讷,半晌,方才艰难道:“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来,好吗?”

“不好。”李政微笑着摇头:“人我要了,今日要,明日要,将来还要。”

“秦王殿下,请你三思!”沈安颤声道:“只这一次的话,阿意即便是为了自己,也不会同幼亭说的,但你若是带她走了,怎么可能瞒得下去?天下人会怎么说?”

“那是天下人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李政漫不经心道:“我敢作敢当,敢带她回去,便敢给她名分,世子,你尽可放心。”

“这怎么可以?”沈安崩溃道:“幼亭那边……”

“可以的,”李政怜爱的看了看怀中人,转向沈安时,眼底便多了几分讥诮:“世子,你那么怕死,能想出这样求饶的法子,想必也有办法向沈侍郎求一封和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