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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124)

他心下纳闷,下马去找,忽然瞥见了玉夏,上前道:“阿意呢?”

玉夏赶忙做个噤声姿势,又伸手向左侧一指,李政目光一转,才见钟意便坐在不远处,头枕手臂,竟睡着了。

好些日子不见,她又瘦了,面色憔悴,周身难掩疲惫之色,不知近来如何辛苦。

李政骤然软了心肠,轻手轻脚的上前去,解下披风,轻柔的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却在她身侧坐了,目光温柔,静静等她醒来。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瞥见,轻声问玉夏:“那是谁?生的倒很俊,是居士的情郎吗?”

“这……”玉夏是知道那二人关系的,然而能不能公之于众,却不清楚,正犹疑间,对方却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是了,啧啧,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李政距离他们不远,耳力不弱,听到这议论声,心中甜蜜,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般配吗?”另有人挑剔的看眼李政,道:“我觉得很一般啊。”

李政听得心头一堵,额角开出一朵十字小花,俊脸板着,笑容也没了。

“我也觉得不太合适,年纪好像太大了,有点老气……”

“哎呀你们快看,他这样子好凶啊,可不像是好人!”

李政:“……”

哼。

钟意此刻却不知李政心中如何翻江倒海。

她接连辛苦几日,早就累了,好容易能枕着手臂睡一会儿,一时竟有些舍不得起,正迷迷瞪瞪时,却听有人在她耳边唤道:“醒来,醒来!”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之前从没有听过,是来问诊的病人吗?

钟意勉强睁开眼,看清周遭环境,心中惊骇,忽然一个战栗,险些没忍住喊出声来。

——她明明是在丹州城内睡着的,此刻醒来,人竟到了曾经失足摔下的那个山洞中!

上一次前来,身边好歹还有沈复,此次却是孤身一人,又是这等诡谲之事,钟意怎么能不怕?

她人便坐在洞中山石上,此刻却下意识弹跳起身,目光警惕的在黑漆漆的山洞中乱转,正心神不安之际,却见洞中忽然亮起火光来,映的周遭一片光明。

钟意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却见上次所见的那块奇怪巨石与松树齐齐颤动,前者扑簌簌的分解开来,碎石落了一地,后者却在瞬间枝叶枯败,越来越矮。

钟意活了两世,却还是头一次见这等诡异之事,心惊胆战,却见那巨石缓缓分离,宛如有最巧妙的刻师动手雕琢似的,最终将它定格成人形模样。

那人身体是歪的,好似行走不便,钟意见他向左伸手,唤道:“来来来。”

那松树现下只剩了光秃秃一根枝干,闻声而去,到了他手中,正是手杖模样。

山洞中早已亮起了火光,钟意勉强忍着心中惊骇,就着光去看,却见有个年约中年的跛足道人,手持松杖,笑吟吟的注视着她。

第88章 原委

石头怎么可能会化成人?

钟意心中惊骇极了,也不知怎么,脑海中便想起当初益阳长公主同自己所说的,何家遇见的那个跛足道人了。

面前这道人……会是他吗?

这么多年了,皇帝曾找过他,何家也曾找过他,却始终未觅得踪影,难道,他其实是在丹州山外的山洞中,化为一块巨石了?

钟意心思全然乱了,顿了好半晌,才勉强道:“……尊驾是?”

“先不急着说这些,”那跛足道人却不回答,而是反问她:“现下是哪一年?”

钟意心中犹疑,却还是道:“正是武德四年。”

“武德四年了啊,”跛足道人忽然笑了:“大梦一场,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

钟意心头猛地一跳。

——他果真是昔年何家遇上的道人吗?

——他怎么知道武德四年距离过去有二十年之久?

钟意心中遍是疑云,却没有贸然开口问,只轻声试探道:“敢问道长,可知我为何在此?”

“是我要你来的,”那跛足道人扶着拐杖久了,似乎也有些累,目光一转,寻块山石坐下,又含笑道:“女郎好大功德,我以为四十年后能复醒,便是上天庇佑,不想只二十年,便功德圆满了。”

钟意有些局促,却也从他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化为巨石,似乎并非出自道长本心?”

“当然不是本心,你当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做石头很有意思吗?”那道人面有恼意,道:“我在此定了二十年,不见天日,连是什么年月都不知道,这二十年里,总共只见过十一个人,还是在你摔进洞那日一起见的。”

“……那日,我便觉得有人在看我,”钟意惊讶道:“原来是道长吗?”

“我也怕化成石头后,再被人给劈碎了,故而在洞口设了些障眼法,不想你仍见到了,”那跛足道人忽叹口气,道:“或许,你我冥冥之中的确有些缘法吧。”

钟意听得半知半解,却道:“道长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石头?”

“我为做一件事而耗尽修为,油尽灯枯,不得不化为山石,在此静待。”那道人笑道:“何家夫人原先怀的是一个女儿,也的确有国母命格,只是被我改掉啦,凭空添了一个过去。”

他果然便是当年何家遇到的那个道人!

钟意见他并无遮掩之意,倒真有些好奇:“大何氏与小何氏是孪生姐妹,昔年道长令人送信,言说其中一人为灾星,将会为何氏一族带来倾家之祸,另一人却是福星,注定母仪天下……道长所说的国母命格之人,究竟是大何氏,还是小何氏?”

“都是,也都不是,其实我骗了他们,”那跛足道人恶劣的笑,道:“那两个女郎,都有国母命格,但无论他们选哪一个,被遗弃的那个,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钟意听得怔住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却听那道人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好心,专程送信知会他们?”

钟意心中有些不忍,道:“何家人有错,道长报复也便罢了,可大何氏与小何氏是无辜的,道长一封信,却改变了她们一生。”

“谁叫她们是何家人?少不得要担个因果,”那道人冷笑,又道:“女郎,你只可怜他们,怎么不知道可怜我?”

钟意听他话中另有内情,便温声道:“愿闻其详。”

“大蛇成蟒,大蟒成蚺,大蚺成蛟,大蛟成龙,”那道人长长的吐了口气,方才道:“女郎,你可听说过‘封正’?”

“我曾听祖母提及过,”钟意微怔,随即道:“仿佛是说蛟修行千年之后,便可化龙,它会前往人世间讨封,倘若第一个见它的人说它是龙,它便会化龙,可那人若说它是蛇,便会重新蜕化为蛇,返回山中,再行修炼。”

“走兽虫蛇如此,人亦如是,”那道人面露痛惜,长叹道:“我听闻何家老夫人信奉神道,方才前往,点破天机,以求封正,结果她丈夫返家之后,她却忽然改口……百年道行一朝丧尽,我又何其冤也!”

钟意听罢,却也不知应该如何评说,默然良久,忽然福至心灵:“我得以重活一世,是否也同道长有关?”

“的确有些关系,”那道人却面露愧色,起身向她行了一礼,道:“何家原本应该出一位皇后,同李氏天子鹣鲽情深的,只是何家女被我改命,牵一发而动全身,连李唐皇室的命格,也起了变化。”

“你家积德行善,福报便在你身上,原该嫁得如意郎君,儿女双全的,只是受了李家天子羁绊,半生苦楚,因而殒命,”他歉然道:“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也只能与你一段机缘,勉强弥补了。”

钟意听得荒唐,难以置信之余,心中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的确是真的。

“那别人呢?安国公府也受了牵连,”她顿了顿,又道:“因何家二女,李唐皇室不也受了很大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