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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68)

钟意顺势坐下,笑道:“朔州与银州私通,意图造反,又与行军大总管王文度狼狈为奸,为了万无一失,甚至不惜勾结外族,联络上了突厥……”

她停了口,转向突厥人下首的唐人男子,别有深意道:“想是崔令崔刺史当面?久仰了。”

崔亮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都达将军有所不知,”钟意笑道:“崔刺史的计划原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不太凑巧,撞上了我,结果全盘皆输。”

都达眉头跳了一下,却不言语。

“你大概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钟意言笑自若,道:“银州事发的突然,他匆忙潜逃,可没过多久,朔州也起事了,按照时间猜度,他该是在事发之初,便送信过去,打着时间提前的幌子,诓骗朔州起事,为他谋个空档,也叫朔州不得不跟他坐上一条船。”

都达听罢,面色微沉,有些阴郁的看了崔令一眼。

“银州事露,是在两日前,”钟意平静道:“倘若你是在一日半前收到消息,而那消息又确实说起事时间提早的话,那我便可以确定,你也被他欺骗了。”

“将军不要听她花言巧语,”崔令汗出如浆,急道:“她不过是想离间你我的关系!”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钟意道:“倘若突厥先发制人,或许能在战场上占据优势,然而我部已经料得先机——将军,你真的打算在大唐境内同唐军硬碰吗?”

都达面色阴沉不定。

“苏定方将军距此不过数十里,用不了多久,便会前来驰援,绥州军队至此,又能耗费多久?”钟意笑道:“现在撤退,或许还来得及。”

她这显然是虚言,事实上,即便苏定方部全部过来,短时间也难以抵抗,怕会伤亡惨重,更别说其部防卫边境,不敢将人手全部调过来了。

说到底,不过是诓诈罢了。

“胡说!”崔令见势不妙,忙道:“此地空虚,易守难攻,倘若占据,便可长驱直入,抵达关中!”

他慌忙劝道:“再则,苏定方距此不过数十里,倘若抵达,将军以为走得了吗?”

“信口雌黄!”钟意断然喝道:“你也道此地易守难攻,如何能在苏定方军至之前占据?关中富饶,却也兵多将广,区区万余人,能掀起什么风浪?瓮中捉鳖而已!”

“再则,即便苏定方军至,第一个清除的,也是你这等蠹虫!”

都达目光阴郁,心思几转,不看崔令,而道:“女相,倘若我就此撤军,你能保证唐军不趁势追击,放我出境吗?”

崔令听他如此问,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武安则是目露期许,隐约有些喜意。

钟意平静看他,道:“当然不能。”

崔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武安一时也僵住了。

“果真像王子说的那般聪慧。”都达手指摩挲着刀柄,半晌,方才大笑起来:“倘若你说能,此刻我的刀已经切下你的头颅了。”

他目光如同鹰隼,在她面上掠过,忽然起身,喝道:“撤军!”

言罢,也不看帐中众人,大步离去。

突厥人特有的号角声响起,马蹄声在帐外响起一片,震得地面轰鸣,那轰鸣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

都达身侧扈从马上疾行,道:“我们就这样走了?”

“那女相说的有理,”都达沉郁道:“壮士断腕,在乎取舍,再不断,性命都会搭上。”

扈从方才也在帐中,闻言道:“我以为您会杀了她的。”

“我也想,但是不能,”都达冷冷道:“唐人将声誉士气看的很重,她能以女人的身份做宰相,想来很有威望,我不杀她,边军未必会紧追不舍,若杀她,便是不死不休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眼底闪过一抹凶狠:“崔令会替我们动手的。”

……

“居士!”都达走的迅速,武安怔了一怔,方才缓过神来,喜道:“突厥人……退了!”

“是啊,”钟意扫到触及到崔令扭曲的面孔,平静道:“他们退了。”

“二位,”崔氏目光凛冽,讥诮道:“你们怕是高兴的太早了。”

钟意充耳不闻,向武安笑道:“这一回,怕是真扛不住了。”

“能与居士同日赴死,”武安拔剑出鞘,豪迈笑道:“是我的荣幸!”

都达与大唐没有生死仇怨,不必硬挨,然而崔令携众造反,肯定是要死的。

他只身逃出银州,家眷都被扣下,待到长安令下,想必便会族诛。

都达带走了三万突厥军士,然而此地仍有几千崔令亲军,卫所距此有三里之遥,赶过来的功夫,足够崔令将他们剁成肉泥了。

“居士果真好口齿,”崔令笑意森寒,道:“只可惜,这样好的口齿,再也派不是用场了。”

他神情阴鸷,一挥手,吩咐左右上前:“割了她的舌头,枭首示众!”

“自春秋战国起,便有纵横家以口舌驰骋天下,只是全为男子,竟无一女。”

钟意扬声而笑,豁然道:“我今日也做得这等事,即便身死,却也功成,他日史书工笔,想也青史留名,死又何憾!”

第48章 你敢

军帐中倒还宽敞,二人正在帐中一侧,武安立于钟意身前,拔剑防卫,崔令左右侍从手持兵刃上前,却听军帐外厮杀声渐起,不觉一怔,武安趁势出击,剑尖横扫,连取三人性命。

崔令顾不得内里如何,张皇失措,连声催问:“发生何事?!”

有人惊惶回禀:“有人杀过来了!”

崔令将军帐帘子掀开去看,便见外间厮杀声震天,又惊又慌,连军帐帘子都不曾放下,便瘫坐在地,目光一转,瞥见钟意,心中恨意愈盛:“先将这二人杀了,消我心头之恨!”

一众亲卫近前,手中兵刃寒光四射,武安能在折冲府中出任校尉,身手自是不凡,连克数人,身上却也不免添了几道伤痕。

钟意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自袖中取了匕首,自鞘中拔出雪亮的刃,势不得已,便行自戕。

武安肩头挨了一剑,血色涌出,溅到她面上些微,尚是热的。

一个士兵冲到近前,作势举刀,钟意叹口气,道:“不必了。”

言罢,匕首抵在脖颈,手中用力。

变故便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士兵提刀横劈,还未落下,人却骤然一颤,猛地僵住。

他前胸甲胄处探出一支沾血的箭头,面色僵硬,顺势瘫倒在地。

钟意心头微惊,连手中匕首都忘了放下,转目往军帐外看。

崔令方才听人回禀,大惊失色,连军帐的帘子都忘了收起,她微一抬眼,便见李政端坐马上,神情冷肃,手中箭/弩尚未放下。

见那士兵已死,他也不停手,拈弓搭箭,连发三次,将帐中残余士兵射杀。

他怎么会来?

钟意心中惊愕,连经巨变,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回神。

武安见状,心中一松,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散了,瘫坐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

钟意正愕然间,李政已翻身下马,大步入内,衣袍烈烈,遍是肃杀之气。

崔令识得他,惊慌之色溢于言表,拔剑出鞘,以壮胆气,左右四顾,便欲以钟意为质。

钟意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李政猛地拉住,带往身侧,左手顺势扶住她肩头,右手霍然拔剑。

钟意只听铮然一响,随即便是喉咙被划开“咯吱”声,下意识想回头看,却被李政按住肩,猛地埋头在他胸前。

他手臂用力,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钟意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阿意,阿意!”李政声音嘶哑,竟有些哽咽:“你怎么敢做这种事?倘若有个万一,你便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钟意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忽然柔了心绪,道:“结局不是很好吗?”

李政恶狠狠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