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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20)


做了两年夫妻,陈娇的容貌于他而言,已经极为熟悉,但眼神每一次落到她身上,刘彻都不免要怔一怔。不是惊艳,又似乎更盛惊艳。
她未能艳冠群芳,但眼神里透露出的无限文章,又要比群芳都耐人寻味得多。似连珠潭的水,即使同床共枕了两年,刘彻也始终不知道那有多深。
妻子主动献美,又并不介意他的男宠佞幸,虽然也不是不吃味的,但态度却绝对贤惠大方——他应该骄傲,应当满足于自己驭妻有术,将这个金尊玉贵的陈阿娇,也管束得服服帖帖的。
但不知为何,刘彻望着贾姬时,心里非但没有一点得意,却还很不是滋味。他反反复复地想,陈娇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她心里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太皇太后都有几分不高兴。
“你也实在是太贤惠了。”太皇太后的语气虽然缓和,但依然透了婉转的非难。“虽说生儿育女,传承宗嗣,是后宫女子的天职。但毕竟父丧没有三年,你送一个不要紧,这个口子一打开,你也送一个,我也送一个,皇帝耽于女色,还哪有精力学习治国之道?”
说到底,还是旗帜鲜明地站在陈娇这边,顾忌着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寻访而来的无数美人。
就连她心湖里的声音,都很是恨铁不成钢,“这几年就应该不管不顾,静心生一个儿子!唯有儿子,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些话也的确都是为了她好,陈娇知道。
只是她毕竟是陈娇,她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

 


10、贤惠

刘彻当然收下了贾姬这份礼物。
还当太子的时候,他年纪不大,距离十六岁还有一段时限。先帝虽然自己喜好女色,放纵与床笫之欢,但却很看重刘彻的修养,盼着他能做个励精图治的君王,勿将太多精力放在女色之上。
但如今身为帝王,后宫空虚得不像话,到底也不成体统,更别说生儿育女的压力,随着刘彻成为一家之主,毕竟也比从前浓重了几分。而任何一个君王身边,又哪里少得了用美色纾解安慰,一心一意只为了他服务的美人儿呢?区区一个贾姬而已,大长公主还嫌陈娇的手笔太小了。
“你真要送,我这里自然能给你预备上人。”就不以为然地和陈娇谈起了先帝们身边的美人。“那么多人都送进来了,还差一两个绝色的少女不成?只是自作主张,也不和家里人商量。”
陈娇只是笑,“娘,我心里有数的。”
顿了顿,见大长公主还是有几分不以为然,她只好又轻声细语地说,“您是天子的妻母,再做这样的事,也不合适了。再说,往后宫送人,那也是近十年前的事,现在没有必要旧事重提。”
窦太主先还有些不服气,目光落到女儿腰间的玉佩上,就又凝住了。
平阳长公主的生日,陈娇送了一对无暇的玉佩,陈娇的生日,长公主的回礼就是这个雕工细致的玉鱼佩。
一时间想到近十年之前,小小的陈娇一脸郑重地劝告自己,“从今往后,别再往后宫送人了。”
十年的时光一下就氤氲了大长公主的眼睛,她的眼神迷蒙了,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陈娇的脸颊,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叹了口气。
“人走每一步,真是都不知道是福是祸。”她慢慢地说,“也许眼下看着是福,十年后看着是祸,又过十年再看,却是福祸相依,吉凶难料。”
皇后这条路又何尝不是如此,想要走到太皇太后这一步,尽享无限尊荣,还不知要有多少心血,多少心酸,多少心计。
贾姬也就是侍寝了一两次,就再也没有得到刘彻的宠信,倒是陈娇有意提拔,给她在永巷宫内安排了住处,又三不五时地让她到椒房殿里来说说话。就是太后说起来,罕见地都真心夸奖陈娇,“最难得娇娇贤惠大度,并不是妒忌之辈。”
懂得主动为自己分宠,给儿子安排枕席,陈娇这一步,走得又是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一点不对。
倒是刘彻暗地里很不是滋味,有时望着陈娇的眼神都要深沉了几分。和王公大臣们闲话聊天的时候,时不时就走了神,去看帘后的陈娇。
陈娇对外朝的事,一向不是一般的不热心,时常会露出难得一见的娇憨。尤其是刘彻拿朝政上的事问她,十问里,九问可以问得她无言以对——她不是不懂,似乎就是真的没有兴趣去理。
他的两个大臣赵绾同王臧一直就都很不喜欢刘彻的做法,曾经当着刘彻的面劝谏,“天子不应该将皇后带在身边——政事,毕竟是男女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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