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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208)

要是能在盐铁司里做些手脚,一进一出就是几万两银子的动静……大老爷要盘盐铁司的帐,又怎么可能不忙活?

先盘的是福建的账本,无数个师爷小吏日夜在总督衙门里打算盘,福建布政使郑长青派了最亲信的主簿,就住在总督衙门里,大老爷有一点疑问都是随时传人问话,半个月后帐盘出来,十多个吏员不是撤职就是收监,其中不乏郑家的亲信。

这一下,众人算是品味出了大老爷的力度。

杨家是要在江南货真价实地闹出点动静来了!

连福建省都撸掉了这么多人,浙江省、江苏省,还能幸免?

杨家一下就多了不少访客,多的是转弯抹角托了人情上门来说项的。

“这么大的事,难道是京里……”

也有人担心是皇上授意,由大老爷出面整肃江南一带的风纪。

也有人婉转劝说,“朝廷里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您也当为自己想想……”

大太太就只是笑,“男人们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嘴比蛤蜊还紧,一个准信儿都不肯给。

大老爷又把七娘子叫到外偏院代他写密折。

“往年都是年先生代写的,如今年先生身体越发差了,又忙着盐铁司的事,你——要仔细,这可不是能随意玷污了的东西。”

七娘子捧着红绫面沉甸甸的折子,心里也不禁有些微的兴奋,“小七知道该怎么做的。”

大老爷这才放心口述,由七娘子先往信纸上抄一遍,再誊到密折上。

“全江南享有密折专奏之权的官员,不过就这么五六个,”待她抄完了一张信纸,正磨新墨的时候,大老爷就和她闲话。“你李世叔、浙江省的石世叔、福建省的郑世叔、诸总兵并驻扎福建的毕总兵,都有密折专奏之权,这些人的话可以轻易上达天听,就算是我们杨家也轻易不能与这几户人家交恶。这就是帝王的制衡心术……”

七娘子只是听,不说话。

大老爷也不过是自言自语,宣泄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这一次我在江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家人是一定会密折上奏的,李家、石家、郑家会说什么,你爹我心里有数,只是这诸总兵嘛,可就难说了。”

七娘子研墨的动作微微一顿,凝眉片晌,低声问大老爷,“父亲是要给诸总兵找些麻烦了?”

大老爷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全是赞赏。

可惜相貌上终究还是不如小六,不然就是入主中宫,也够格了……

“这麻烦不用咱们找,东宫自然会安排的。”他往后一靠,微微翘起了嘴角,“我们和东宫之间的交情,还没深到两肋插刀的地步吧。”

看来,太子的做法,终究是让大老爷有些心淡了。

似杨家这样执掌江南的一方霸主,要给诸总兵找点麻烦,包保不露痕迹、无可指摘,但把这事推给东宫,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一番所为,是出自太子授意。

不会笼络人心,就算是已经投靠过来的重臣,也可能渐渐与你貌合神离。太子若是个聪明人,自然品得出杨家这一招后头的心情。

七娘子微微一笑,又提笔听大老爷口述,“战战兢兢日夜不安,惟念国库……”

大老爷洋洋洒洒,就说了一万多字。

又要过信纸删删改改,一边对七娘子解说思路,“以皇上的英明,也明白臣子的无奈,当时站到东宫身边,无非是为了政局可以平稳过渡。如今太子羽翼丰满,在立储的事上再起波澜,只会让政局再添波澜,对盛世名声有损无益。既然如此,限制鲁王,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远在京城的皇帝,一举一动中所包含的心思,被大老爷解读得丝丝入扣。

“抬举鲁王,不过是在敲打太子,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昭明二十年皇上那场大病,据说药材传送滞难,险些耽误病情,皇上自从康复以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皇后……这里面的玄机,你要留神体会。”

“我们在盐铁司闹出的动静,小半是为了拔除鲁王的爪牙,大半还是为了给国库多盘点出一些银两,展眼就要下西洋了,用钱的地方太多,户部尚书已经闹了几次——只要能见得到银子,就算动静再大些,皇上也都不会动怒。”

“局面,就是要一点点盘活,越腾挪生机越旺盛,你能试探出诸家的底细,可以说是为杨家立了一个大功。”

大老爷以不惑之年便身居要职,如今知天命的年纪,就已经做到了一品大员,自然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这看似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局势,被他一分析,七娘子反倒觉得杨家稳若泰山,只要不是鲁王上台,都只有更好,没有更坏。

“小七不过是一点浅见……哪里敢居功!”她听得出神,半天才忙谦让。“要不是爹把得住,算得准,恐怕全家人两眼一抹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事了。”

大老爷含笑看了看七娘子。

最难得小小年纪,这样稳重,并不居功。

他就罕见地对七娘子透出了自己的心思。“你就放心吧,爹面上糊涂,大事还是不糊涂的,这些年来,你的聪慧,爹是全看在眼底。”

“本来想着把你许给你表哥,又怕平国公府亲戚太多,人事繁杂,他们京城人眼空心大,未必看得起你的出身,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怕委屈了你。没想到,太子詹事郑长春私底下给我写信,说是今年春下江南采选太子嫔,太子妃孙氏点名要接一个杨家的姐妹进宫做伴,你看,你的因缘可不就来了?”

太子妃孙氏出身定国侯府,正是二娘子的小姑。

七娘子心跳猛地一顿,一口气差点就没喘上来。

大老爷却是难得地起了谈兴,没有留意她的表情。“你也知道你娘的脾气,倔得和牛一样,要不是和许家的亲事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没准还要把主意打到小五的头上。”

提到五娘子,大老爷的语调就慢了下来。

“只可惜,此事未必能成,怎么说,东宫也实在是有些敷衍……”

左思右想了一会,又是一笑。

竟就收住了话头,问七娘子,“墨都磨一池子了,也不怕沾到袖子上?”

七娘子这才住了研墨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小七没有写过奏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

大老爷也就释然,索性让七娘子打下手,自己提笔蘸墨,仔仔细细地写起了奏折。

站得近了,七娘子才看到大老爷的发根,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

她又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身为杨家女,为杨家出力,天经地义。

又是这么体面的身份,这么体面的夫君。

恐怕对大老爷来说,这就是对她多年小心最大的奖赏吧?嫁进天家,成为太子的嫔妃,自此过着“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的日子,若是侥幸能生下一儿半女,更是为杨家打下了坚实靠山……

难怪虽然嘴上说着对太子心冷,在盐铁司的行动,却还是如火如荼。

她就缓缓闭上眼,乘着大老爷专心书写,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也只有见步行步了!

#

杏花开的时候,许凤佳终于回了苏州。

“胥口前段时间事儿多,这不一有空进苏州,就赶早来向四姨、四姨夫请安了。”

几个小娘子一早结伴来请安,才进了堂屋,就隔着帘子听见了他低沉醇厚的声音。

大老爷的笑声接着传了出来,“倒是辛苦你了。”

少爷们住得近,到得姑娘们早不足为奇,最难得今天大老爷也在内院。自从盐铁司开始盘账,眼看着半个多月,他都没有进堂屋和大太太说话了。

几个小娘子鱼贯而入,给大老爷、大太太请过安,各自落座。

七娘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梅花桌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许凤佳看了七娘子一眼,又挪回眼神和大太太说话,“自从初一之后,一个多月了,胥口那里忙得不得了,还是第一次登四姨的门,外甥给四姨赔不是了。”

大太太那里会和许凤佳计较这个。

还在正月里,他就到杭州去杀人放火了,谁会信许凤佳整个二月份都在胥口练兵?

就笑,“年轻人忙一点好,只要是用心差事,就算是你三个月没登门,四姨心里也是高兴的。”

几兄弟看着许凤佳的眼神却是都有些怪怪的。

这少年明显地清减了,眉宇间更是带了不少风霜之色。

如果只是在胥口练兵,又怎么会练得这样吃力?

对杭州的惨案,几兄弟多多少少,也都有自己的猜测。

五娘子又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肃穆,好似在参加葬礼,连七娘子也学她看着脚尖不说话。

大老爷看了看五娘子,又看了看七娘子,眼神连闪,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沉思。

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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