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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210)

七娘子的心就慢慢地平稳了下来,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意,“有表哥坐镇,就算有什么波折,想来也一定是有惊无险的。”

许凤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后靠到了长廊边的红柱上。

这人就是这个纨绔习惯改不掉,只要有个柱子,就爱靠在上边交叠双腿,盘手似笑非笑地看人。

“话说回来,杨棋,我们也有几个月没见了?”

七娘子的心跳就是一顿。

不由得飞快地看了看左右两边,见没有来人,才干笑,“表哥说哪里话,正月里不是还见过——”

“你晓得我的意思!”许凤佳却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灼灼的目光,紧迫地盘旋在七娘子脸上,不肯放过她的一个细微表情,“要不是一进正月就得了那人的消息,我哪会放你逍遥这么久?杨棋,你那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倒想要听听你的解释!”

七娘子顿时烦躁起来。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不想嫁就是不想嫁,为什么非得要个解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抬起头大胆地望向许凤佳,将自己的不屑与烦躁,形诸于外地表现了出来。“牛家崛起,两家婚事已成定局,恐怕提亲的信都在路上了。杨家从来说亲都按序齿,三姨说的若不是五姐,太太只用轻轻一句杨家规矩,就能把事儿推脱过去——表哥心里,难道还不清楚这些?”

许凤佳顿时一窒。

原本轻松的态度,也一下紧绷了起来,眼中放出的锐利光芒在七娘子脸上来回扫视,好似一把钢刀,刮得她痛彻心扉。

“这事要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成,我又何必顶着家里的声浪,拖到今天还不肯上门提亲?你当我身后没有人催逼?只要你肯嫁我,这些事终究可以安排、可以转圜,我看四姨夫言语间的意思,也有几分肯了,四姨终究是女流之辈……”

七娘子烦得轻喝一声,打断了许凤佳的话。

“别再说了!”

她定定地注视着许凤佳,狠着心将冷漠缓缓放出,笼罩在眼中心上,“齐大非偶,平国公家大业大,我不过一个庶女,哪里高攀得上?不是我的,终究就不是我的,送到我跟前,我也不会要!表哥,你也该学着长大一些,天底下哪有谁能心想事成,总有些东西,是你求而不得的!”

许凤佳气得一下站直了身子,眸色冷厉,“你——”

远处却传来了急促的足音。

七娘子忙整顿神色,作出了一脸的忧心。

待李妈妈走近了来,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李妈妈——表哥都和我说了——真真吓死个人,可查出什么不对没有?”

李妈妈也是一脸的强自镇定,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就请许凤佳和她到一边说话,“……免得惊扰了七娘子!”

许凤佳扫了七娘子一眼。

也是一脸的若无其事,“不要紧,七表妹的胆子大着呢,你就这么说吧。”

方才的风波,好似已浪过无痕,个中的暗潮汹涌,却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

李妈妈看了看许凤佳,又看了看七娘子。

也顾不得计较太多,就忙着低声回话,“听看码头的老苍头说,前几天晚上,总有些卖脂粉的小船经过,船夫常常和他搭话,又想请他去吃酒——这可是多年没有的事,谁不知道我们杨家的下人规矩大,上夜的时候吃酒,抓住就没了差事……临近的船夫来讨好的,都是送东西,再没人敢请我们喝酒……”

许凤佳神色蓦地一整。

也顾不得七娘子,带着李妈妈就往万花流落方向大步走去,“果然盘出了不对……我要亲口问问他,李妈妈带着人,再到衣锦坊去问一问,务必不要打草惊蛇,有谁问起——就说是百芳园里丢失了东西……”

李妈妈面色端凝,疾步跟在许凤佳身后,两人一边对话,一边已是去得远了。

七娘子也就转身回了玉雨轩。

却是一路走,一路烦,一边走,一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心里有事,脸上当然不可能没有端倪。

玉雨轩的几个大丫头本来正在梨林里说说笑笑,赏着才出了花骨朵的梨花,见了七娘子的脸色,都安静了下来,跟着七娘子进了里屋。

七娘子就勉强按捺下心烦,笑着问立夏,“白露姐的婚期定了没有?到时候,放你半天假,让你送她出门子。”

立夏忙回,“定了是三月三,正想向您请假……方才五娘子派人些蜜煎的无花果过来,姑娘可要尝尝?”

自从七娘子打了五娘子那一巴掌,两姐妹人前还是一如既往,到了私底下,却很少互相搭理,关系陡然就冷淡了下来。

从前两姐妹也不是没有口角,但七娘子自然不会和五娘子计较,过了几天打量五娘子消了气,打发人送点东西上门,见了面再软语温言赔个不是,也就顺理成章地把那一点点口角消弭于无形了。

可是这一次,七娘子却是反常的强硬,不要说私底下送东西上门,就连见了面也不给五娘子好脸色看。

反倒是五娘子先行服软,派人送了蜜饯上门求和。

七娘子心绪正是烦乱的时候,听到五娘子三个字,更是多增了一股心烦,只随意吩咐立夏,“收起来就是了,现在没吃零嘴的心思。”

托腮出了半日的神,才收拾起心情写了几篇大字,慢慢地将烦心事,都放到了脑海后头。

#

一转眼就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个小娘子,都知道衣锦坊里驻扎了许凤佳的一营亲兵,平时很少随世子爷出门,只是在衣锦坊内闲逛,这几日下来,也不知道惹出了多少麻烦。

许凤佳本人倒是忙碌得很,跟着大老爷东奔西跑,不是去总督衙门办事,就是被权贵人家请去吃酒,每日里早出晚归,很少有在府中闲住的时候。

五娘子对此保持沉默,只是六娘子难免好奇,“表哥按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真不晓得怎么会放纵手底下的这一营兵马惹是生非……”

七娘子心中有数:想引蛇出洞,戏就要做到十分。

直到这时候才看得出大老爷夫妻俩的城府。

不要说大老爷,就连大太太都是若无其事,要不是眉宇间带了心事,这半个月犯了两次哮喘,七娘子还真要以为大太太是货真价实的不知情了。

大老爷更是行若无事,进进出出毫不顾忌,在浙江省的动作一点也不小,只是这小半个月,就有**个官员落马,其中就不乏当时由他口述,让七娘子写信过去示警的人家。

和盐铁沾边的人家,哪一个手里能干净得了?年先生手底下盘出来的帐,更是清清楚楚、罪证确凿……朝廷里鲁王又被弹劾侵占民田侵扰藩属住民,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这一轮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势到了此刻,才是风雨最密集的时候。

皇上又在这时候传出了身体欠佳的消息,传令江南,将欧阳家的几个良医征召进了宫廷,权仲白也再度住进了掖庭寸步不离。

朝政在这一月间,已是风云变色,有了山雨欲来的意思。

五娘子在这当口偏巧又病了,恰好欧阳家的良医不在,大太太又闹着打听哪家医生好,郑重请上门来开药,府内府外,天天都不得消停。

七娘子也就顺势进了月来馆探病。

这几个月来,五娘子真是越发见瘦。

眉宇间那股子少女特有的毛桃似的青涩,一下就随着丰满的脸庞一起消失了,越发显得眼若秋水,眉似远山,有了女儿家的娇媚之意。

识得情滋味,有了心事,自然而然,就少却了那股理所当然的天真与任性。

只是安安静静地靠躺在床边,垂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斑斓虎,见到七娘子进来了,才一抬眼笑着招呼,“七妹来了。”

和上次来探病的时候,那股子近乎偏执的狂热比,这一次,她的表现就正常多了。

太正常了。

七娘子心底还有三分提防,客客气气地道了声,“五姐可大安了?”就隔得远远地,在板壁边上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五娘子垂下眼,嗤地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只是在这一声笑里,还有她惯常的颐指气使,所剩下的一点影子。

“大安?”这话里多了一分愤世嫉俗的味道,“含混着能过得去就行了,什么大安不大安的,谁在意。”

五娘子从前是再没有这样的语调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心热的时候,又是一路万千宠爱地长起来,虽骄纵,待人却也带了坦承,光风霁月胸怀洒落、自有一股慑人的魅力。

现下识得愁滋味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收了起来,随之不见的,还有过剩的自信与自爱。

七娘子微微皱眉,心底浮现出少少惋惜,旋又释然。

每个少年少女,谁不要经过这样的一段挫折。

“你自己不在乎自己,还有谁会在乎你?”她皱眉轻责,“五姐,自尊自重四个字,你是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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