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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265)

老妈妈肩头一缩,打量了大太太一眼,见大太太面容平静似水,反而更害怕起来,抖抖索索地退出了屋子,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威风。

大老爷却是心乱如麻,欲言又止,对着大太太叹了几口气,大太太都置之不理。

他只好迁怒于七娘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起身径自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就悄悄地退出了正院。

只从老妈妈来访一事,就可以看出几个重量级当事人,实际也是各有心思,长此以往,不是悬案,都要闹成悬案了。

大太太的心思是最简单的,已经近乎疯狂,反而不需要多说。大老爷的心思,却只有七娘子这样跟随他多年的受宠女儿,才能揣摩出个三三两两。

这位新阁相固然心痛于女儿的死亡,但却绝不想激化了杨家和许家的矛盾,可又不愿意将此事轻轻放过,免得叫许家看小了自己,看小了杨家。他想要一个答案,并不愿被许家敷衍,但却在事情可能牵扯到许家的上层人物时立刻有了顾忌。

单从事理上说,七娘子能够理解这个成熟的政治家,杨家几乎是马上就要掀起一场新的改革风暴,在这时候,任何一点助力大老爷都不会放过,不要说是许家这样的大棋子了。

前朝的徐阶为了除掉严嵩,不惜把亲孙女许配给严世蕃当姨娘……放过一个女儿的死,又算什么?恨他也好,看不起他也罢,一个政治家最看重的,始终是自己的政治利益。

许夫人则恐怕是三方中最为难的一方了。

七娘子毫不怀疑,她也渴望找出真凶,三个庶子媳妇与一个婆婆,这四个可能的凶手没有一个是她的朋友。她一定是很卖力地在追寻真相,只是她也很怀疑许夫人的身体能否容许她作出明智的判断与推理,将这位大胆残酷的天才型凶手逼出水面。

并且许夫人也有自己的难处,她是许家主母,许家媳妇出了丑事,跌的是整个许家的面子,对外,她不得不维护自己的媳妇……她也有许家的尊严要顾,即使理亏,也不能任由杨家拿捏。是以她只在下人身上做功夫,对几个上层人物,却只字不提。

她甩了甩头,又把思绪转移到了凶手身上。

她不觉得这是预谋作案,也不认为这是下人的所作所为。许夫人的解释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下人毕竟只是下人,只要做好本分,五娘子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可怕。

可对三个妯娌来说就不一样了,五娘子的崛起,在不同程度上直接妨碍了三个妯娌的利益,没有谁不是受害者,问题只在于是谁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动手杀人,或者说,是谁有这个性格,会想要直接从**上消灭自己的对手。

她又摇了摇头。

七娘子并不了解这三个少夫人,单从这一点印象,她不可能把几个凶嫌摸透。深宅大院的女人,谁都有两张脸,面上最娴静的大少夫人,私底下说不准就最丧心病狂。

她只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凶手的性格。

这很可能是个大胆而疯狂的天才型凶手。

或者只是单纯地过来应卯,探望一下正是得意的五娘子,被她话里话外透出的春风得意,刺激得银牙暗咬。

往外离去的时候,忽然见到耳房里煎药的老妈妈捧着肚子离了屋子……

闪身进去出来,一分钟都不要,自从五娘子生产就片刻不离身的小药包就没了踪影……左右一张望,又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笑嘻嘻地出了院子。

不管死不死,总归会添些产后的毛病,死了最好,不死,大血崩后大伤元气,只怕五娘子就自顾不暇,没有闲心在府里兴风作浪了。

这是完全可能的事,明德堂里外进出的人虽多,但总有空荡荡的时候,再说,就是因为五娘子事儿多,很多时候,明德堂里的下人都被她派出去要东要西,院子里的人反而不多。

七娘子撑着脸,在心中的凶手面容上,代入了三个少夫人的脸。

都没有一点违和感。

她叹了口气:要找出真凶,谈何容易。

#

又再过了半个多月,五娘子的头七都过了,许夫人到底也没能拿个交待出来,每一次派人上门来请安,到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秦大舅、平国公、许夫人,轮番上门来见大太太,大太太总是重门深锁,回一个不见。最后,她将日期宽限到百日内,并放言百日内许夫人不能给个答案,她就要上顺天衙门诉倪太夫人、许夫人并三个少夫人合谋杀害五娘子,把事情闹大。

这一招虽然粗俗,但却是极有效的威胁,据说当时传到国公府,就把倪太夫人气得吐了血。

京城的高门大户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又还有什么是比吃官司更跌脸面的事?诉的还是这样真真切切有板有眼的案子,有神医权仲白的证词在……到时候顺天府丞上门拿人,许家的几个女眷,难道还真要被收押进牢内,上公堂抛头露面给人看笑话?

真要走到这一步,许家和杨家就真是彻底决裂了。

可要交出一个让大太太满意的凶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回事,没有真凭实据,谁会做这个明知必死的替罪羊?

大老爷成天愁眉不展,胡须捻断了几根,看着七娘子的样子,就好像看一只癞蛤蟆。

七娘子置之不理,到最后索性闭门不出,成日里只在后院读书写字,也不到大太太跟前去了——大太太现在看着她就想到五娘子,一想到五娘子,就悲从中来。

偏偏就在这时候,广西云南一带,苗族又起事了,这些土司自从北戎覆灭,就有些不大安分,今年终于按捺不住闹起了波澜。许凤佳告假回家奔丧的文书才到了京城,那边新帝命他为讨逆大将军顺路前往镇压的敕令就到了.

国事自然大于家事,许凤佳只得派亲兵回家送信,告知众人此事,便率兵往广西去了,山路难行,很快连兵带将就都没了消息。

四月底,京城已是草长莺飞,有了夏天的样子,南来的风吹过白塔,在太液池上激起了阵阵波澜。小时雍坊就在太液池边上,几个小丫头都爬到树上,看过了太液池的风光。

大老爷难得地接了七娘子出外书房服侍。

自从她在许家越俎代庖,把五娘子为人所害的事实摆到了台面上,七娘子就久已经失宠于大老爷,今日忽然派人传召,肯定不是为大老爷解闷去的,七娘子心下虽纳罕,却也并不慌乱。

她随着领路的台妈妈——台妈妈倒是取代了董妈妈,肩负了来往于内外院传递消息的工作——一路进了小书房,才进里间,就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打了个正脸,还没有来得及回避,大老爷就介绍,“这是你许家姨夫,还不快来拜见。”

他对七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

七娘子心下越发好奇,面上却自然敷衍得好,她规规矩矩地给大老爷并平国公许衡,平国公将她上下细看了几眼,才微微一笑,举手冲大老爷告辞。大老爷又忙带着七娘子,将平国公送下了台阶,看着去远了,才收敛笑意,将七娘子带进了书房内。

他对七娘子的态度,却又是一变,好似一切龃龉都未曾有过,回到了最初发现七娘子优点的那一阵子,看着她的眼神里除了笑意,更多的,还是满意。

“许家那边今天亲自上门,说得是两件事。”待得换过茶,父女对坐了,大老爷才开口说起了许家的事。“四郎昨日里发了高烧,虽然今日烧退了,但还是让众人吓得不轻,另一面,你三姨连日操劳,今日终于是绷不住又昏死了过去,请权子殷上门扶了脉,据说……很可能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提到许家,他面上自然就带了三分的戚容,七娘子看在眼里,却觉得有几分好笑,她点了点头,面色泰然。

“也是时候了。”语调不禁又略带了讽刺。

老妈妈当时,的确是听懂了大老爷的暗示。

大太太对五娘子的死,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穷追不舍,好像饥渴的猎狗,一定要找到一头猎物,才能发泄心中无尽的嗜血。

要惊醒她的这种“不正常”的状态,让大太太重新成为一个会算计懂取舍,能壮士断腕的主母,就只能动用非常手段。

大老爷当时问起小外孙,不能不说是一种提点。许夫人只要不是傻的,当然想得到以小外孙的安危来提醒大太太:逝者已逝,还有更多的活人,需要大太太的关心。

这一招虽然浅显,但直击人心,就算七娘子早已料到此事,也没办法作出应对。毕竟四郎、五郎在许家人手上,他们是好是病,还不是许家人的一句话?

“你娘听见了之后,一下又晕了过去,现在醒来,心境已经平缓了许多。”大老爷徐徐地继续着话头。

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七娘子不由得又摸了摸身上的孝服,五娘子去世,她要服大功丧九个月,现在身上穿的还是粗麻布衣服。

“一会儿,你进正院陪你娘说说话,也宽慰一下她的心情。”

大老爷又吩咐了几句琐事,才深吸了一口气,端肃了神色,望着七娘子的眼睛往下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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