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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飞纤(短篇集)(27)

作者: 鲨鲨比亚 阅读记录

为什么在能够和我相认的时候你不和我相认?凤鸣野,就算你死了,我还是恨你!恨你!恨你!凄鱼忽然以指为铲开始刨坟。

过了几天,猎户装扮的楚苡带着贡品来祭奠凤鸣野,他惊异地发现坟被掘开了,大人的尸体不见了,周围有火焚的痕迹。

尾声

沂州。逢了赶集的日子,城隍庙前总是很安静,不知那天来了个卖唱的女子,最善老旦,唱起“骨纵相思当寸断,禅心难付剑与箫。麟出广原,凤鸣九天。”这一段来声情并茂,极其感人。但最后一句她总是唱错,凤鸣九天,唱成凤鸣于野。

她满头霜雪般的白发,脸却显得很年轻,并且很美。即使卖唱的时候,她也背着一个青瓷色的瓦罐,没人知道其中装着什么。每次卖唱得了钱,她买了吃食,就会找个旮旯坐下,打开罐盖,一边吃饭一边低头冲罐内说话,声音很轻很轻,旁人很难听得清,偶尔被风吹过来几句,是这样的:

“小凤哥,你不要再搓了,告诉你了,那不是脏,那是一颗痣,我还记得奶奶和我说过,这叫眉心灵,眉心长着这样的痣的女孩子,都是猫妖转世,长大了一定能得到夫君的宠爱……”

青瓷罐内装载的是凤鸣野的骨灰。楚苡那天看到了一个被掘空的坟,他以为是天昀帝派人干的,其实是发了疯的凄鱼,掘了尸,烧成灰,随身带走,一人一魂一起天涯浪迹。

楚苡是凤鸣野最亲信的人,但是就连他也不知道,凤鸣野其实根本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而是毒,天昀不断派人向凤鸣野投毒,凤鸣野对他毫无防备,等到他发现不妥,已经是毒入骨髓。

凤鸣野将他实际上是死于毒杀的这一秘密带入了棺材,因为他对天昀之父天曦帝有过一诺。

天曦帝在一次御驾亲征中受了箭伤,最后转为血毒,群医束手无策,当时太子还不满十岁,天曦帝将凤鸣野召唤到身边,说,“朕闻俗语说,仗义每从屠狗辈,朕深以为然,太子殿下仍是稚龄小儿,朕交给谁也不能放心,除了你。所以,请你——”

辅弼幼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凤鸣野从人贩手中逃脱后,四处流浪,找不到生途,最后迫于无奈,净身入宫,没几年被调入东宫,当时为太子的天曦发现这个名叫小凤的小太监竟然聪明绝顶,是治国的奇才,所以一路悉心栽培,登基之后,立即替小凤改头换面伪装身份,令他入朝为官。

所以凤鸣野在找到凄鱼之后不敢与她相认,因为他已不是真正的男人。

☆、苍鹰击殿

上阙:勇士臂

之一

时光如白驹过隙,要离觉得他一声叹息还未吐尽,便已在无锡鸿山之北、大河头火叉浜口南岸隐遁了五年之久。

他当了整整五年的渔夫,腥咸之味都深入到骨骼经脉五脏六腑里了,他觉得他整个人闻上去就像一条鱼。风吹日晒兼之日夜焦虑,他终于变得面目黧黑神情萎顿,望之与任何为两餐温饱奔波劳顿的渔人毫无二致。

要离望了望水面上倒映的自己脸,满意而惆怅地轻轻一叹,他想,他终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拜访丞相伍子胥定于三日之后。

拜贴之上仅有寥寥数语:草民有死赠丞相。

伍子胥立即宣见,开门见山:

“不知何死?”

“庆忌之死。”要离一字一字,清晰如刻。

伍子胥悚然变色。

庆忌乃吴王僚之子,阖闾之侄,专诸刺吴王僚之后,庆忌逃往卫国,招兵买马、结连邻邦,誓报父仇,成现任吴王阖闾心腹之患,百般想要将庆忌除之后快,无奈庆忌力大无穷勇猛无比为人又审慎机智,阖闾无机可乘。

“偏荒小民,耳目闭塞!故作此无稽妄想!”伍子胥怫然大怒,指着要离大骂,“庆忌有万夫莫当之勇,凭你一个身长不足五尺、腰围不及一束的小小鼠辈,也敢妄言取庆忌之命?来人,把此等刁民给本相逐出去!”

“庆忌天生神力,但小民不以力敌!”要离奋力喊出这句话。

“放开他。”伍子胥目光深沉地审视要离,“你想智取?”

“正是。”要离整整衣衫,不慌不忙说出自己的计谋。

伍子胥抚须沉吟良久,突发一问,“贤士嗓音为何如此古怪?”

“天生喜饮烈酒,烧坏了嗓子。”要离答。

伍子胥微微一笑,像是接受了要离的答案。“此计事关重大,老夫还需详加斟酌,请贤士明日正午再到府一聚,老夫焚香静候。”

要离拜别、离席,步态从容而去。

之二

水边的夕阳,红而湿润,似血。

月卿在茅屋前引颈眺望,她身材纤细,若扶风的柳条。当要离瘦黑矮小的身影在远处出现时,一抹小小的、天真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浮漾而起,及至要离走近,这抹微笑开成了花,璀璨动人。

要离步子不大,走得又慢,脚印深陷在沙里,

要离走到五步之外的地方,月卿看清要离黑色眼瞳里乌云压顶般的凝重,她的笑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从她脸上剥去了。

“所以……”月卿优美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止不住轻轻颤抖。“你见到伍子胥大人了?”

要离点头,动作缓慢慎重,带着无限的悲怆,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月卿也沉默着,她知道她不必再多问什么了,与要离五年的朝夕相处,她已能读懂要离的每一个神情。她亦很清楚以要离之智,只要他能见到伍子胥,他就一定能够说服他。

“恭喜夫君,大计终于得成。”月卿又笑起来,这抹笑容豁达而无惧。

“月卿,其实你并不一定要……”要离急切地说,他的声音刺耳如锈铁相击。

“不!”月卿忽然展开双臂,似一只即将迎风而飞的鸟,但下一刻她又霍然跪倒在地,“此计夫君策划了整整五年,终于得到施行的机会。眼下,是我月卿做出牺牲的时候了。五年来,我始终未曾忘记过我答应你什么。”月卿摘下斗笠,撩起长发,露出终年不见阳光而柔腻雪白的颈,她的侧影美得令人屏息,“夫君,不要忘了你曾答应我什么。”

要离点头,泪珠在黝黑丑陋的脸庞上一滑而过,像不肯在夜空多做停留的流星。

“夫君,请一定要杀掉庆忌。”

“诺。”

要离刀落,血溅五步,夕阳入海,海面浮红。

这一幕被收入隐身黑暗中的一个人的眼中。

之三

要离依约再访丞相府。这次,要离随身携带了一只小小的包袱。

伍子胥先是岿然不动,待要离拆开包袱,月卿的头颅滚落出来,他这才悚然变色。

要离冷血地一笑,“丞相很意外么?昨天我下刀砍向内子时,你派来跟踪的人不是已经目睹一切?”

伍子胥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要离的机智和城府远远超过他的意料。

“我若不断然杀妻,丞相今日也就不会再拨冗相见了呢。”要离语带讽刺。他是强抑着满腔的嫌恶和伍子胥共处一室。

伍子胥,这个吴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贵,他是真的视万物如刍狗,任何的人的性命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都如棋子,随时可弃,正如当年……

“吴国贱民要离开罪丞相伍子胥,遭追捕,妻枉死,要离只身逃脱,前往卫国避祸。”要离一本正经说完,问伍子胥,“丞相以为这个借口如何?”

“区区贱民如何能有机会得罪一国之丞相?”伍子胥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么多年他和吴王甄选了一批又一批死士送往卫国,想要暗取庆忌性命,但都无功而返,甚至送去庆忌当年在吴国的青梅竹马,都被庆忌在最后关头识破。

如今莫名多了一个自告奋勇想要刺杀庆忌的莽夫,伍子胥乐见其成,反正最后死的是不是庆忌就是眼前这个一身鱼腥臭味的要离,总是于他伍子胥不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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