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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飞纤(短篇集)(34)

作者: 鲨鲨比亚 阅读记录

最后,正如我爹说的,那些狼都死了,只有他活着。

他没有回去找我娘,因为他要惩罚自己。

他没疯却装疯,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是因为他要惩罚他自己。

他从不知道我的存在,他说这才是他最大的遗憾和愧疚。

“乖孩子。”这是乐痴昏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爷爷将重伤乐痴带回了无名岛,因为我娘是安葬在这里的,所以乐痴必须死在这里给她做伴。

我救不了乐痴,因为爷爷说了如果我因救治乐痴伤及自己,那么就算乐痴伤好了,他也会再次把他打死。更何况我越来越孱弱的身体也许根本经不起这次救治后的反噬。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对爷爷发了脾气。“你这是滥杀无辜!”

“无辜?你娘是被他害死的呀!”爷爷语调沉痛地说。

不,不对,虽然那时我还很小,但我记得娘亲是因为救治失事的海船上的乘客力竭离世的,“娘到死去那一刻眼睛里都是笑盈盈的!”我记得非常清楚,所以每次忆起娘亲,我都不会觉得悲伤忧苦而是觉得温暖馨甜。“娘不会恨任何人,你不明白,只有我懂!爷爷你总是说我和娘亲的这种能力是种诅咒,利人却损己,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把别人的伤痛转渡到自己身上那一刻,心里会有一种像被最洁净的水洗濯了的感觉。只能看见别人的善,记不住任何怨愁,这难道不是天神给予我们这样的人的奖赏么?”

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小时候爷爷教我念经书的时候教过这一句的,但实际上爷爷自己根本不懂得其中的奥义呀。

“爷爷你什么都不懂,最笨就是你了!”

我伏倒在乐痴身上大哭,身为拥有妙救血脉的最后一人,我却无力救他。

“闪开!”一直没说话的爷爷忽然低喝。

我抬头看见爷爷对着乐痴高高举起了手掌,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只苍老的手掌却轻轻地落下,温柔地按在了乐痴的胸口上。

尾声

我从未认真想过娘亲和我身上奇异的血脉传承自何处。当然,就算我很认真地想了,也想不到爷爷身上。

爷爷一生未曾动用这种在他看来利人损己的力量,直到他出手医治乐痴。

乐痴康复后,我们祖孙三人离开了无名岛,我们在一个小镇开了一间收费低廉的医馆。

我还是常常咳嗽,但爷爷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也开始常常咳嗽。但是,我们很快乐。

凡人皆有一死,无可避免,但命如飘灯的我们依然可以选择怎么活下去。

☆、木面人

楔子

景丰国,丰沃十八年,春,寒食日。

御花园,白玉井边,老槐树下,两位小王子伏地听音。王公大臣分列太后两侧,屏息等待结果。

“母后,请给弟弟一个王子的死法。”

皇后含泪屏退众人,不一会儿,一道惨嚎自御花园内传出。百官唏嘘,慕容族的王子代代双生,为了确保王权集中,先祖订下这样一条规矩:孪生共命,除一而续。

双生的小王子长到十三岁,必须分命,接受听音测,听音测败者,受刺刑,死。

所谓刺刑,以七寸银针,直刺双耳,双针尽没,扎入脑髓。死后,表面无伤。

之一

极北苦寒之地,有国,名夜窠。夜窠人彪悍尚武,乘穹鸟。穹鸟者,极恶之鸟,黑羽红目,以寒冰渣和恶人心为食。

以上是景丰国典籍中对夜窠国的记载。

慕容炎继位后,称琰帝,几场边境之战均大获全胜,夜窠国不敢再战,进贡黄金明珠、穹鸟骨器、善舞美人,求和。大殿之上,琰帝将所有礼物笑而纳之。

这次夜窠派出的使臣个子矮小唇红齿白,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甚是灵动,众人纷纷纳罕,原来夜窠也不尽是粗莽壮汉。

下了朝琰帝立即将夜窠进献的宝物美女尽数赏赐百官。

“谁知这些美人什么来路?若不小心招惹了奸细那可真是遗患无穷了。”琰帝一边剥着新摘的蜜橘一边向站在身侧的戴木头面具的男子说。

男子很瘦,长衫在身上打着晃。听了琰帝的话,他也不说话,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说到美女我们景丰国内还少了么?对了,木头,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一定告诉朕,朕马上给你提亲去!”琰帝用亲昵的口气说,同时将手中的蜜橘递了一半给木面人。

木面人竟然不接,只是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琰帝丝毫不以为忤,“告诉你很好吃的。对了,今天那个夜窠的小使臣,你去跑一趟,叫他来,说今晚朕特意赐宴款待他。”琰帝状似不经意地说。

“是。”木头人应道。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霎了霎。

琰帝为人自小就心机深重,就算动了杀机,表面上看来依然是若无其事。

之二

千栀不知这个戴着木头面具的家伙到底是何身份,白日散朝后他曾和景丰国官员寒暄应酬,木面人恰好路过,那些官阶很高的官僚竟然都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千栀猜想此人来头必然极大,所以当木面人来驿馆传谕要他入宫赴宴,千栀对其极为尊重,还很马屁地邀请他同乘一辆马车。

木面人沉吟了一下,竟然答应了。

一路上千栀七拉八扯的,木面人最多应和一两声,显得十分寡言。马车快进宫门的时候,木面人忽然说,“姑娘,到了陛下跟前要说实话。”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千栀目瞪口呆,冷汗很快布满额头。

到了设宴的地方千栀二话不说跪倒在地,“陛下宽仁,请饶恕奴才欺瞒之罪。”

琰帝看跟在千栀后的木面人一眼,不紧不慢地笑了两声,“哦,你有什么事情瞒了朕呢?”

“奴才其实是夜窠进贡的美女之一,随行使官起不轨之意,奴才情急之下错手杀了他。本来嘛,这种人也实在该死,夜窠王进献给陛下的纯洁美人岂容他来染指?”千栀一边说一边做义愤填膺状。

琰帝单手托腮,努力克制笑意。胆大包天杀了使节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为自己辩白,这姑娘有点意思。

“本来杀完人,奴才就想逃之夭夭的,可是转念一想,使节半路死了,进贡的东西送不到贵朝,夜窠王必然暴怒,派出高手追缉奴才的行踪,那奴才真是插翅难飞难逃一死了,再者说不定陛下您也一怒之下派人追杀奴才,这样两面夹击,奴才就算九条命也一定全部死光了。”叽里咕噜说了这一长串话,千栀不得不吞口吐沫润润喉舌,“为了不死,奴才只好吓唬其他那些美人,说使节的死如果说出去她们都要受到牵连,她们一害怕就答应帮奴才隐瞒,至于随行的其他官吏,奴才先杀了使节几个亲信杀鸡儆猴,其他人就不敢反抗了,一路陪着奴才好好演戏了。”

琰帝听得挑高眉毛,够狠的呀,还是夜窠女子都这么彪悍,说起杀人就像说掰馒头吃似的。

“奴才本想完成使命后就飘然而逝,岂料陛下如此英明一眼看穿奴才其实是女儿身。”

千栀说完伏倒在地,瘦瘦的背脊不停地战栗。琰帝已经派了人去查问夜窠送来的美女,她们的说辞和千栀一致,证明千栀并没有说谎。

千栀跪了一个多时辰,感觉膝盖都要烂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木面人看了看饶有兴味地望着千栀的琰帝。他猜琰帝此刻心中不外就是两个念头,第一,绑了这个冒名顶替的大胆之徒直接送给夜窠王处置;第二,就是大度放了她。

也许,还有第三条,看着姑娘有趣,干脆就留在自己身边。

“陛下,把这女子赏给木头吧。”木面人说。

就这样,千栀的命运再度经历了突变,从狐假虎威威风赫赫的夜窠使节变为了木面人的婢女。

之三

木面人的宅第倒是颇大,但仆佣只有几个,还老的老少的少,所以大多屋子都是空置的。木面人吩咐老管家收拾了一间客房给千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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