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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节夫人(293)

作者: 冷月清梦 阅读记录

铎月娘走上前,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轻笑着的说道:“幸不辱命,我把大哥与五哥带回来了。余下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也不想管了。”铎月娘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府里走去,脚步虚浮,背影萧索,身影孤单,那个曾经陪着她,与她手牵手踏遍邆赕每一寸土地的人已经不在了,她的手是冰凉的,可再没人会用自己的手心,来帮她捂热,她的心也随着那人的离去,一寸寸冰凉了下去,再没了活着的温度。

见阿雅晕倒,阿慈急忙施救,掐了半天的人中,等大夫赶到,阿雅已经醒了过来。她原本还等着看铎月娘的好戏,一直觉得她是小题大做了,南诏好歹是她的娘家,如何会对自己的姑爷下死手,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如今见铎月娘带了遗骸回来,不禁悲从心来,整个人如丢了魂魄一般,一直喃喃的说着,“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南诏的嫡女,我的母家不会如此对我,不会的,你们肯定在骗我。”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纵然她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不得不叹息,盛逻皮对她的洗脑很成功,一直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母家会害她。她是南诏的嫡长女,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

阿慈与皮罗邆夫妻情分单薄,在蒙舍也不受众人待见,到底要镇定些。看着铎月娘摇摇欲坠的身影,她疾走几步,上前扶住铎月娘,红着眼眶,低声说道:“我知道他回不来的,我应该拦着他的,是我没用。”

铎月娘抬起伤痕累累的双手,“我手伤着了,余下的事便劳烦姐姐费心了。我很好,想一个人走走,姐姐不必陪着我。”

阿慈没应声,只有大滴的眼泪划落,她默默的站定,泪眼朦胧中,看着铎月娘走远。皮罗邆死了,铎月娘也死了。是的,他把铎月娘的魂带走了,如今还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能说能动的躯壳而已。皮罗邆的离开,带走了铎月娘所有的生气,她就是一枝失去了水分,在急速枯萎的花。

邆赕与浪穹本就一家两支,如今铎罗望与皮罗邆同时出事,望偏不顾母亲的反对,把铎月娘带回来的两具遗骨同葬一墓。虽然她们信奉自然,有死后回归自然之说,到底铎罗望与皮罗邆身份不同,也是依山建陵,只是规模小了些而已,同时放两具骸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整个葬礼有着低沉哀伤,阿慈一直不愿相信皮罗邆就这样离开了,那个让她爱不得,恨不得的男人就这样走了,以后她该怎么办,虽然有个儿子,可那个儿子……

铎月娘正在整理着皮罗邆的遗物,把他穿过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细整理,抚平上面的每一个折痕。

“姐姐,”阿慈的声音有些沙哑,铎月娘手里的动作没停,没空理她,她也不介意,自顾的说着,“我知道姐姐恨我,恨我当年在观音市设计了五郎,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呀,当时父亲打算把我送到施琅诏去做妾,我是庶出女,在府里一直不被夫人待见,个性也不讨人欢喜,我原本以为庶出的女儿就该过那样的日子,可那年在去观音市的路上,我有幸与你们同乘一车,姐姐也是庶出,可五郎对姐姐是真心的好,让我好生羡慕,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庶女也是人,也可以像个人一样的活着,而不是嫡母口中的,就该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所以当我偷听到彩凰要对姐姐不利,还要羞辱五郎的时候,我想要提醒你们,可我走在去你们大帐的路上时,心里却一直想着父亲要把我送去施琅诏的事,我动了心思,我知道这是上苍给我的机会,我若错过了,我将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对庶女好的人,五郎是个好诏主。虽然他知道是我们设计了他,可他还是同意了娶我,那时我好开心,虽然姐妹们都笑我嫁的是个瘸子,可我依然每天都能在梦里笑醒,我知道,他不会把我当条狗,即使他不爱我,他也不会羞辱我。”

“斯人已逝,多说无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总要为自己好好活下去。”铎月娘淡淡的打断她的述说,阿慈记得皮罗邆的好,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好,毕竟他们一起长大,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此时她只想静静的整理着他用过的东西,收拾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就用这仅剩的最后时光让她缅怀吧。

阿慈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姐姐不爱听这些,姐姐心里肯定是恨我的。”

铎月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停下手里叠衣服的动作,转身面对着她,“我从未恨过你,我只恨天意弄人,若我不是慈善,我决不会来打扰你们,这是天意。”铎月娘说着,抬头看着窗外遥远的天边。“五哥,他很好,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是,”阿慈轻轻应了一声,“姐姐,那年的毒,我不是有心的,原媛给我的是毒箭木的毒,那毒见血封喉,甚是霸道,我没敢用,可身为南诏的庶女,我知道南诏的那些手段,我想着姐姐在南诏许多年,他们定也在姐姐身上下了蛊,所以我把那毒换成了解蛊的药,那药对于中了蛊的人来说是解药,可没有中蛊的,则是毒药,是我粗心了,我只想着姐姐回来了,了了五郎的心愿,他定是要与姐姐长相厮守的,我怕姐姐身上的蛊毒害了五郎,所以悄悄放了那药,没想到…”阿慈说不想去了。

想起那次差点丢了性命的事,铎月娘也是长长一叹,“我与五哥自幼一起长大,他向来是个爱把心事放在心里的人,没想到这么个要命的脾气,竟被你学了去。罢了,过了的事就过了,我从不曾放在心上,你也无虚介怀。”

大颗的泪珠从阿慈惨白的脸颊上滑落,她有些泣不成声,“姐姐与五郎总是这般愿意掏心窝子的对人好,那年姐姐出了事,我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可姐姐醒来也没有半句责怪,五郎本就带我冷淡,出了那样的事,也只把我打发到了大釐了事,这些年我们母子的衣食竟从未曾短缺过,我知道这也是姐姐对我们母子的照拂。”眼见铎月娘神色有些恹恹,想来是有些累了,当下急忙跪在地上,“姐姐心善,当年妹妹做的那要命的事,姐姐都不与妹妹计较,妹妹斗胆替颠儿再求姐姐一次,求姐姐庇佑颠儿,给他指一条明路吧。”

“明路,”铎月娘长长一叹,“姐姐莫不是糊涂了,如今邆赕与浪穹新诏主承爵,人心不稳,南诏正在崛起,哪里还有什么明路。”

“是,是我糊涂了,好歹姐姐给指一条能活下去的出路,我不求我的孩儿能坐拥天下,我只求他性命无忧,一生无忧。”阿慈泪眼婆娑,早已哭成了泪人。说完这几句,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吐出一句,“姐姐,虽然颠郎不是诏主的孩子,可到底被他认下了,也与他连名,诏主说过,姐姐是最聪慧的,求姐姐再慈悲一回,来世当牛做马,阿慈定当报答姐姐的大恩。”

第三卷 第七十四章 口里夺食

铎月娘呆了一瞬,摇头失笑,“我知道他不是诏主的儿子,他们长的不一样,与你也不一样,可我说过,邆赕的子民都是我们的孩子,他自然也是我们的孩子,只是如今的局势,姐姐实在是为难我了。”

南诏的野心,如今不必点破,明眼人一看便知,阿慈虽然不擅持家之道,到底也不是山野愚妇,如今的时局她也是能看懂一二的。

若是铎罗望和皮罗邆还在,三浪可以拧成一股绳,可如今,他们不在了,施望千虎视眈眈,施望欠失了石和诏,龟缩在施琅,肯定有所图谋。而浪穹和邆赕人心不稳,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候,若不能把握好分寸,只怕这些孩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你先起来吧,地上凉。”铎月娘淡淡的说道,“姐姐也是大家庭里出来的人,虽然你我都是庶出,可眼见到底比别人看的要远一些,若我还有办法,我也不至于落了今日这苦楚。”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此事虽说难办,也并非没有办法,容我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