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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节夫人(294)

作者: 冷月清梦 阅读记录

阿慈急忙附身下拜,“谢谢姐姐。”虽然铎月娘没有承诺什么,可她到底给了阿慈一个希望,皮罗邆说过,这天下就没有能难倒铎月娘的事,阿慈深信不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急忙磕头感谢。

铎月娘看着阿慈单薄的身影,这也是个可怜人,虽然她跳出了嫁做施望千小妾的火坑,可皮罗邆与她的貌合神离,对她的淡漠,没有半分夫妻间夫妻关系单薄如纸,全靠着那个名份勉力维持,邆赕何尝不是她的火坑,只不过这个火坑是她自己挑的而已。

“我会把五哥喜欢的物件打包好,明日姐姐给五哥烧纸钱的时候,一并烧了吧,我乏的很,就不过去了,辛苦姐姐了。”

“好,我明日亲自来取,姐姐慢慢整理,不着急的。”阿慈低头恭敬的回答,“若有来生,我想安静的做一棵树,做一棵大青树,我要长得枝繁叶茂,不必为你们遮风挡雨,只偶尔送几缕清风,给你们送一丝凉爽,算是报答五郎与姐姐对我的照拂了。”时隔多年,二人依然坚持着称呼对方为姐姐,铎月娘不愿意委屈了阿慈,阿慈却明白铎月娘在皮罗邆心里的分量,不愿让她难堪,这一推让,就是十年。

铎月娘不由轻轻一笑,“姐姐说傻话了不是,相逢自是缘分,到如今再论什么功过已是枉然,姐姐心里眼里只有我们,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姐姐也该为颠郎好好打算才是,他毕竟还太年轻。”

阿慈低着头,沉默了半响才轻声说道:“颠郎,我没教好他,也教不了他。”她忽然笑了,笑容有些苦涩,“说了半天话,姐姐也累了,还是歇会吧,我告辞了。”

铎月娘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里有些酸涩,她想告诉她,真正的皮罗邆没有死在火里,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再让她自私一回吧,她想一个人去陪着他。

第二日,焚烧皮罗邆的遗物时,阿慈效仿了夷妇阿南,纵身跳进了火坑,幸有李旭得了铎月娘的交代,一直守在旁边,及时把人拉了出来,可到底还是烧伤了,容貌毁了大半。

铎月娘听到消息传来,急忙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大夫已经在救治了,可惜火太大,阿慈还是没有熬过去,三天后,也跟着去了,全了这段凄苦的情意。铎月娘虽然身体不适,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亲自操持了阿慈的身后事。事后也只是轻声一叹,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明知皮罗邆对她只有怜惜,她依然一厢情愿,到底都不愿照拂着自己的儿子。

如果这就是历史的全过程,那么她是真的痛了。邆赕与浪穹的子民满头兼白,自觉的停了一切喜乐之事。

望偏与邆罗颠成了浪穹与邆赕的第四代世袭诏主。丧葬事宜完毕,阿雅伤心过度,率先回了浪穹,她与铎罗望的感情虽然有了嫌隙,也有许多的摩擦,到底也是多年的夫妻,此次铎罗望的事给她的打击不算小。

城外的黄土路上,一辆小驴车在慢慢的行驶,李旭驾着马车,不时回头看一眼被他们抛在了身后的德源城,他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搭两间茅舍,种几亩薄田,过她想过的日子。

李德说起此事,也是不甚唏嘘,当年皮罗邆把阿慈母子赶到大釐去居住,何尝不是对她们母子的保护,如今自己的儿子与阿慈终于能相守,不管日后如何艰难,他们也定是幸福的。

处理完这一切,铎月娘把自己关在她与皮罗邆曾经一起住过的院子里,她在整理着他们用过的东西,有皮罗邆为她画的肖像,有他们玩闹时誊写的诗歌,有皮罗邆最喜欢的茶具,文房四宝。最后让丫头拢了火盆进来,全部付之一炬。人已不在,留着无用。

望偏来向铎月娘辞行,他恭敬的对铎月娘施了一礼,“姑姑,侄儿来向您辞行。”他嘴唇蠕动几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把铎月娘吓了一跳,急忙让嫣然拉他起来,望偏不起,跪在地上说道:“如今南诏坐大,表弟向来只听舅舅的话,我与他只怕不能齐心了,求姑姑给侄儿指条明路吧。”

“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明路,只看你们愿不愿意屈从罢了,何去何从,你自当心里有数。”铎月娘无奈的说道,这个侄儿,她不讨厌他,当年他呱呱坠地之时,铎月娘看着他粉红的脸蛋,也是万分的欣喜。她抱过他,背过他,也曾教他牙牙学语。他的心性与自己的大哥铎罗望是何其的相似,他继承了铎罗望与时罗铎的仁德宽厚,若非时局不好,也定会是个爱民的好诏主。

望偏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父亲和祖父在世时,一直教导我,凡事都要听姑姑的话,他们说,我母亲的话可以不听,姑姑的话是必须要听的,因为姑姑是家里人,姑姑不会害我。我母亲毕竟是南诏过来的,她心里只有母家,没有婆家。他此次前去,早留了家书给我,他说此去凶多吉少,若他不测,只有姑姑能庇佑我。我母亲也是被骗了,我舅舅是头凶狠的狼,他迟早会把战火烧到这片土地上。”

铎月娘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子,他是那么的鲜活,生命也自当绚烂,一如当年年少的他们,只可惜生不逢时。生在乱世,或者拼出一片天下,或者被别人吞并,这就是命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的子民何其无辜,容我想想,你先回去吧!”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望偏还是一揖到底,“侄儿一定善待子民,姑姑也请多保重。”

铎月娘点头,“去吧!”看着望偏离开,铎月娘的心里也是五味陈杂,那个人应该已经到了吧,玉娘肯定会照看好他的,这个铎月娘到是放心,如今她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如何完成当年对时罗铎的承诺,她要如何在大唐、南诏还有吐蕃三方势力的博弈里给他们谋一条出路。

她犹记得,在皮罗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皮罗邆别开眼去,垂了眉眼,低声说道:“那时,你在南诏,我收到南诏来的每一封回信,都是安字,可惜都不是你的笔迹,我便猜到了,你在南诏肯定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可南诏开的条件很苛刻,我与大哥又是那么的迫切的希望你安好,所以对南诏提出的条件,我们只能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结果就是苦了浪穹和邆赕的子民,难得碰到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可南诏把价格一压,子民又要勒紧裤腰带了,我们那是从他们的口里夺食呀。可子民都很善良,虽然如此,却从不曾抱怨过。月儿,这十年虽然我们也做了许多的事,来改善民生,可我们到底亏欠他们在先,若我有能力,自然要回报他们一个平安喜乐,事事顺意。”

铎月娘当时就听懂了他的意思,虽然是在说子民的事,可他不过是想要给铎月娘一个放不下的牵绊,让她好好的活下去而已。所以顺着他的话,铎月娘也垂下了眉眼,长长一叹,“是啊,欠下了自然要还的,我铎月娘欠下的债,自然要还了才能安心。”铎月娘想着这些过往,手指无意识的曲起又放开。

承继了父位的邆罗颠心里五味杂陈,他是新一任邆赕诏主,大权却旁落了,他父亲与母亲的死成就的是慈善,对他而言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身份而已。他没有实质性的权利。兵符不在自己的手里,连钱庄的貔貅铜符也不知下落。他的心情很郁闷,很烦躁,有气却无处发。

阿伽在他旁边小声的嘀咕道:“肯定在慈善夫人手里,诏主如今已经继位,没道理还有个夫人在身边指手画脚,应该把兵符与铜符收回来。”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待嫁

一句话戳中了邆罗颠的心事,他犹豫了一下,“她虽然不是我的生母,却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是先诏主最上心的夫人,与先诏主一起处理政务多年,深得民心,如今我虽然承爵,可那两样东西一天没到手,我就是个挂名的,子民们还都听她的。”邆逻颠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可恨父亲的心里只有她,如今我可如何是好,求不得,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