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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4)+番外

听到那个“第一”,祖缪愈发小心翼翼。“谢相身着常服,且只带了两个侍从,怕是没料到会变成如此。况且今日上巳,百姓都往桥上涌,就算想避也没地方避。”

事已至此,朕一点也不关心理由。“还有什么?”若谢镜愚只是单纯被围观,祖缪会在明知道要挨朕骂的情况下什么也不做?

祖缪的尴尬愈发明显,黝黑的脸都泛出了红。“前几日,谢相不是说……那什么嘛。今日上巳,多的是青年男女互示爱意,这不就……”

朕早前就知道,想嫁谢镜愚的女子多如牛毛。但这解释不了谢镜愚自称好南风后依旧被围,也解释不了祖缪不同寻常的反应。“莫不是……”朕想了想,顿时啼笑皆非,“你可别告诉朕,咱们谢凤阁被男子给围了?”

“据探子回报,男子女子约莫对半开。”祖缪忙不迭补充,看起来为朕猜到、不用自己说而大出了一口气。

男女对半开?从女子通杀变成男女通杀啊?

朕差点气乐了。“看来朕还是低估了谢凤阁。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情况再说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不出朕所料,桥头人群愈聚愈多——谢镜愚三个人势单力薄,不太可能脱身;而就算其他人往相府报信,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肉烤得不错,回去要赏。”等的当口,朕又吃完了一块鹿脯,而后懒洋洋地问:“堵了多久了?”

“回陛下,快二刻了。”祖缪赶紧答。

“从谢凤阁府里到这里,最快要多久?”朕又问。

“骑马至少三刻。”祖缪道,“但若是最近的金吾卫,二刻足矣。”他突然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陛下?”

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余光瞧见祖缪鼻尖已经渗了薄汗。刚刚他那口气松没多久就又提了起来,毕竟想也知道,若是当朝宰相出游被围、却无法脱身,传出去绝对是朝廷的丑闻。“去吧。知道该怎么说?”

“臣明白!”祖缪如蒙大赦,立即领命而出。朕瞄着他的背影,心道这心理素质还是差了点,好在忠诚足以弥补缺陷。另外,不特别聪明本就是优点;有些臣子嘛,不蠢就足够了。

又过了盏茶功夫,兴京第一红人谢镜愚进了包间。他肯定能猜到朕在这里,毕竟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假装金吾卫能骗过一般人,却绝不可能骗过日日进宫的宰相。

所以朕很遗憾地发现,谢镜愚进门之前悉心整理过仪表,朕没能看见他的狼狈样。见他要行礼,朕便摆了摆手:“今日例外。”

谢镜愚便站定,深鞠一躬。“臣谢陛下及时出手相助。”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及时这词加得有趣,朕玩味地瞥了他一眼。“谢凤阁如此受欢迎,今日之前朕还真是不知。如此说来,朕打算给谢凤阁赐婚之举实在过于鲁莽,还望谢凤阁不要记在心上。”

“臣惶恐,”谢镜愚立马接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谢陛下厚爱。”

说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扎朕小人呢,朕暗自腹诽。“今日之事,谢凤阁有何高见?”

谢镜愚沉默了一小会儿。“是臣疏忽大意了。”

这个朕相信,毕竟连朕也想不到这种事。“还有呢?”

“当值金吾卫反应不力。”这次谢镜愚说得毫不犹豫,“若今日之事发生在兴京任一城门,此种迟慢极可能后果严重。”

到现在还没看到金吾卫的影子,朕早在心里把那些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应对之策?”

“其一,军法处置今日当值金吾卫,并对左右金吾卫进行彻底整顿;其二,以后此类节日,金吾卫应事先派驻,以免重蹈覆辙;其三,联合操练除左右千牛卫外的十四卫,肃清军纪。”

朕点了点头。这么短的反应时间还能对答如流,朕没白提他做中书令。“拟诏,明日交由尚书门下会审。”

“臣领命。”谢镜愚低头道,“但臣还有其四。”

闻言,朕略有惊诧。“还有什么?”

谢镜愚的脑袋更低了些。“臣斗胆一问,陛下为何在这临江楼中?”

朕一愣,真气笑了。若不是朕,你个小白眼狼能在这跟朕指手画脚?怕不是要被围上一个时辰!说不定出个什么好歹呢!“朕要去哪里还得和谁报备不成?”

约莫是听出了朕的怒意,谢镜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不敢!”

都管到朕的行程了,还有什么你不敢的?“祖缪,”朕没好气地吩咐一侧努力把自己装成个桩子的人,“收拾一下,准备回宫!”

祖缪立刻领命而去,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跟在朕身边十几年,知道朕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已经着了恼。谢镜愚肯定听见了这话,也不见得不知道朕的脾性;可他依旧跪在那儿不动,摆明了和朕对着干。

朕颇有些心浮气躁,真想指着鼻子骂他一通。但考虑到朕英明神武的天子形象,朕还是勉强压了压火气。“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息怒,臣并无一丝一毫逾越之意。”谢镜愚回,声音比平时轻了两分,但依旧很清楚。“陛下等待时机,令千牛卫假扮金吾卫为臣解围,臣自当感激不尽。可千牛卫为陛下贴身卫兵,万事均应以陛下为重。”

话里说的是千牛卫的职责,话外却是嫌朕帮他?

朕头一回怀疑朕的理解能力有问题。朕必须确定一下。“朕问你,《孟子》最后一篇讲了什么?”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谢镜愚张口就答。说完,他又一叩首:“但陛下乃真命天子、万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臣万死难辞其咎。故而,臣恳请陛下听臣一言:无论何时何地,都请陛下将左右千牛卫留在身侧。”

答得没错,但朕这会儿不怀疑朕的理解能力了,朕开始怀疑谢镜愚是不是挤到了脑袋。倒不是他的话没道理,而是他的逻辑实在曲折——正常人放在他的处境,只会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吧?

朕慢慢向后靠去,几乎没感到自己碰到软枕。“谢凤阁还记不记得,”朕问,“前几日你和朕保证过,你对朕说的话都是真的?”

“臣时时刻刻都铭记于心。”

“那就抬起头,看着朕,然后把刚才那句再说一遍。”朕直直地盯着他。

“臣……”谢镜愚有些迟疑,但没持续很久。“臣恳请陛下听臣一言:”他头一回望进朕的眼里,言语掷地有声,“无论何时何地,都请陛下将左右千牛卫留在身侧。”

朕一直知道谢镜愚长得好看,可朕从不知道,他总是恭顺低掩的目光竟如此澄澈坦荡。

……朕是不是……疑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惹毛的陛下: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_→

第4章

朕本打算出宫散散心,顺便瞧个热闹;结果热闹确实看了个大的,却也带回了满腹心事。因为梦境缘故,朕自觉识人还算准确;偏生谢镜愚从来梦不清……

朕很烦,特别烦。

约莫是这种低气压太明显,第二日早朝时敢出口大气的人都没。谢镜愚在曲水石桥被围的事情已经在官员中传扬开来,众臣都觉得朕是被玩忽职守的金吾卫给惹怒了,恨不能对诏书上的一二三条举双手双脚赞同,一副生怕被朕的台风尾扫到的模样。

他们如此识相,朕稍稍气顺。兵部魏骥今日的话异常少,下朝时朕便把他留了下来。不过几句寻常问答,他已然汗如雨下,领子都浸湿了,显出一圈近似深黑的绛紫色。他想擦,又不好擦得太明显,整个人抖抖索索如秋后落叶,看着甚是可怜。

敲打得也差不多了……“昨日上巳,魏尚书可有郊游饮宴、与民同乐?”朕大发慈悲地问。

魏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话头:“上巳自该郊游饮宴,但臣昨日身体微恙,便在府中卧床静养,未能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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