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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95)+番外

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再者早朝确实要考虑,朕就没继续要求他——反正他的抵抗是注定徒劳无功的, 朕之后还有得是机会。

一觉十分香甜。快要醒的时候,朕模模糊糊地想,偌大龙床上再添一人也不错。但朕真正清醒也是因为多出来的人——

原本揽着朕的谢镜愚突然坐起,脸上睡意未退,却带着异常的紧张。

“……怎么了?”朕下意识地问, 也跟着起了身。

谢镜愚没立刻回答,而是侧耳望向门外。见他如此, 朕不免也认真听了听——有靠近的脚步声, 听那熟悉的节奏,是刘瑾不会错。

老内侍颤颤巍巍地进了门,照旧在屏风外停住,语调同样一成不变:“陛下, 寅时过正了。”

“知道了,朕这就起来。”朕扬声应道。听得回复,屏风上的影子又逐渐远去。等确定刘瑾已经去准备一干洗漱用品,朕才笑谢镜愚:“刘瑾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谢镜愚却没被朕逗乐。“这下糟了, ”他绷着俊脸,颇为头疼的模样, “臣原本打算躺一躺就起来,结果居然真睡着了……”

朕没忍住扬眉。原来昨夜谢镜愚的妥协底线是这个?躺到朕睡着、再自己偷摸起身?“现在又如何?”

“现在服侍陛下的宫人都起了,臣怎么避人耳目地离开陛下的寝殿?”谢镜愚持续犯愁。

必须得说,这个担忧很实际。朕平素都是此时起床,承庆殿内外当然都是人。但是……“为什么要避人耳目?”朕反问,又提了点声音唤道:“刘瑾!”

随即一阵颠儿颠儿的脚步声。“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朕昨日与谢相下棋至深夜,不意倦极而睡。”朕道,根本不把谢镜愚试图阻止朕的动作当回事,“给朕准备的东西再给谢相准备一份,早膳也是。”

屏风外的人影顿了顿。“老奴明白。”

这句说完之后不久,外头便又是一阵忙乱之声。事情已成定局,谢镜愚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朕。“即便臣有幸被陛下留宿宫中,也该在偏殿就寝。今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

“你不懂,”朕摆摆手,“如今情形,遮遮掩掩才更像有秘密。还不如坦荡点放明面上说呢!到时候传出去,也是君臣夜棋正酣、以至抵足而眠,搞不好还是一则佳话!”

谢镜愚张了张嘴,显然想要反驳。但朕说的都是事实,他只能认输。“陛下说得极是。”

“这就对了。”朕故作轻佻地摸了摸他的脸,“准备早朝,别想太多。”

见朕这时候还有心情调戏他,谢镜愚简直哭笑不得。“陛下……”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只能起身,顺手掸了掸外袍的褶皱。

朕也起了床。见他一下子就盯着朕身上的中衣瞧,朕忍不住又打趣:“怎么,谢相还想给朕穿衣不成?”

“臣确实很想。但若是臣真这么干,刘内侍怕是什么也知道了。”谢镜愚认真回答,竟然有点遗憾。

前一刻还小心翼翼,后一刻就忍不住了,朕没忍住腹诽他。“得啦,朕和你开玩笑呢。你的心意,朕心领就是了。”

这时候,刘瑾的脚步声又回来了。“陛下,都安排妥当了。”他的声音较之前谨慎了不少,“老奴进来服侍陛下?”

朕朝谢镜愚点了点头,他会意,随即走出屏风。刘瑾跟着进来,像往常一样为朕换衣穿衣。但朕看得出,刘瑾的眼皮垂得太低了——

昨晚确实没发生什么,朕身上根本没有可疑痕迹,他似乎暗自松了口气。但套上两边长袖、转过一个方向,他的身体立即僵住片刻。

朕比刘瑾高,很容易发现这点异常,便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冬日被褥偏厚,掀开的锦被下,两个相拥的人形凹陷赫然其上。留下这种痕迹,什么关系也就昭然若揭了。

“刘瑾。”朕叫他,用平日惯常的语气。

但刘瑾被吓了一大跳,系衣带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是老奴哪里服侍得不好?”他勉力使自己不结巴。

“一会儿把这里打理清楚。”朕不疾不徐地吩咐,“没收拾好之前,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是,陛下。”刘瑾立刻应道。他还没老到傻的地步,知道朕这么说就意味着朕发现他发现了,脑袋随即垂得更低,再也不敢往龙床的方向瞟。

见老内侍的脸都要绿了,朕估计他真不想知道任何可能掉脑袋的秘密。但为了保险,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朕听闻,尚衣局直长刘璞是你干儿子?”

“是,陛下。”这会儿,刘瑾已经诚惶诚恐到接近害怕了。

“朕瞧你年纪已经不小,再过几年也该告老了。”朕道,意味深长地瞥了瞥刘瑾抖得愈发厉害的双手。“若是你那干儿子有你的伶俐,便带过来服侍朕罢。”

尚衣局直长是个轻松活计没错;但论起宫里最令人眼热的内侍职位,当然非朕身边莫属。

一时间,刘瑾结结实实地愣住了。“陛下,这……”也许是情绪大起大落得太过厉害,他越想说就越说不出话。幸而,在朕等得不耐烦之前,他终究反应过来,重重地噗通跪地磕头:“老奴谢陛下恩典!”

朕很满意,朕知道刘瑾向来是识时务的人。朕许刘璞高位就是许刘瑾晚年无忧;活到他那样的岁数,刘瑾也就剩这点所图了。再者,刘瑾秉性如此,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刘璞也差不多。朕就要听话懂事不多嘴舌的内侍,毕竟朕不仅要他们遮掩事实,之后还要他们处理可能有的后宫问题。

总而言之,做好了就是一箭双雕,还可能一箭多雕。

有了朕的敲打,什么消息都没走漏;若要说他人有知,也只能知道朕说的那部分。即便如此,雍蒙可能也听说了,因为他次日午后便递了折子,想要面圣。

虽然朕觉得他早晚要销假,他这次觐见也是为了销假,但时机实在太过巧合。秉持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朕准了他的要求。可当他真出现在朕面前时,朕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一点惊吓——

几乎整整三月不见,雍蒙简直瘦脱了形。冬日衣袍本就厚重,他穿得也不少;但光看他苍白若纸的脸色、尖得好似能戳穿木板的下巴,朕就知道雍至所言非虚。魏王妃眼睁睁地看翩翩夫君一日日变成这样,不以泪洗面简直有鬼!

惊吓归惊吓,话还是要说的。“魏王病了三月,如今可大好了?”朕开口,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至极——如果雍蒙这样叫好,那怕是没不好的了!

雍蒙却似乎浑不在意。“承蒙陛下垂询,臣近日感觉好了不少。”他答道,竟然还微微一笑。

朕以前见他笑就忍不住要多想,然而这次没有。也许是他实在太过病弱,以至于朕的疑心都生不起来了。“如今正值冬歇,没什么紧要事务。魏王不如接着将养一番,待到开春再上朝罢。”

“陛下体恤,臣铭感在心。”雍蒙一躬身,话锋却跟着一转:“假告明规,请假一百日,准式停官。若是吏部的章程臣还不能以身作则,不免落人口实,以后又如何能服众呢?”

朕张了张嘴,少见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朕才嘀咕了一句:“若是准了你,朕怕是要被魏王妃记恨了。”

“绝不会,陛下。”雍蒙又说,“陛下于臣病中带口谕还不忘安抚,臣的夫人谢陛下都来不及。”

他说得自然无比,但朕总觉得哪里味道不对。一定要说的话,有点隐藏的不爽。然而雍蒙面上没显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朕只能认定他已经知道不能触动朕的逆鳞。“那就冬至大朝的时候开始罢。冬至如年,有魏王回归,也是喜事一件。”

“臣谢陛下爱护。”雍蒙再次躬身行礼。

这情形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时间两厢静默。朕早前以为他可能要问谢镜愚在朕寝殿里过夜的真相,现下看着又不是这么回事。但叫朕主动解释是不可能的,朕便另起了话头:“魏王可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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