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摆着一架棺木。
这个时候,这种心情,谁都不愿意走进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屋子。
沈伏息将萧水放下,缓缓走到一处将油灯点上。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萧水。
萧水背靠在石墙上,乌黑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
经过了长久的黑暗,萧水忽然觉得油灯太亮了。
“把灯吹了。”萧水没有转头,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
沈伏息道:“嗯。”
他立刻吹灭了灯。
萧水还是没有转头,她盯着棺木,就像在缥缈峰边时盯着萧君亭的尸体一样。
没错。
棺材里面正是萧君亭的尸体。
假如萧水真的坏透了,那么恶女妖女就一定有受伤难过的时候。
现在,萧水费尽力气推开棺材盖,她凝视着棺材里僵硬冰冷的尸体,跪在冒着冷气的寒玉c黄上,她已经难过了。
黑暗中,萧水一遍又一遍地去抚摸萧君亭的尸体,轻轻地,慢慢地。
她一点一点感觉着尸体的僵硬和冰冷,她这才敢确认。
萧君亭真的死了。
她的父亲,神剑门的掌门,那个站在巅峰出多年未曾遇见敌手的男人。
真的死了。
死去了。
死了。
了。
萧水蹲在寒玉c黄上足足愣了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萧水忽然道。
安静太久,沈伏息对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来不及回答。
萧水转头,用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他:“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当时,没有任何人看清沈伏息是怎么动作的。
萧水也不例外。
她很想知道,自己那个神一样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死在自己孩子的爹手下的。
沈伏息再次点灯,白如皓玉的脸上是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你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
萧水也不勉强他,只是径自道:“你一个人。”
她这话是肯定句,她的眼睛瞪得比方才更大了。
她的神情就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不堪一击。
“一个人,一柄剑,足矣。”
“你如此厉害,那我又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你剑下所杀不了之人?”
“不是杀不了。”
“那是什么?”
“是舍不得。”
萧水忽然站起来,她慢慢走到他身边道:“我们走吧。”
语毕,萧水张开双臂等待沈伏息抱她。
沈伏息立刻将她抱住,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边走边道:“你并未怪我。”
是的,萧水若生气,那只会更加平静。
现在,萧水很不平静。
她紧紧咬着沈伏息的肩膀,一声不吭。
沈伏息有些痛,但这些痛和她心里的痛完全不可相比,所以沈伏息也一声不吭。
路,又开始慢慢走起。
沈伏息抱着萧水走出故人堂,在今晚月色之下,两人相拥的样子显得空灵飘逸。
安静中,萧水忽然动了一下,她松开牙齿,头歪了歪,但终究没有回头。
沈伏息拍了拍她的肩,无声给她安慰。
萧水默然不语。
抱着她的男人童年也很不幸。
没有快乐,没有朋友,只有习武,练剑,报仇,和逃跑。
他卑微到所存在的意义只剩下仇恨。
但他却很坚强。
即便是在四大派围攻缥缈峰那种时候,他也可以淡定的为了她放弃杀萧君亭。
萧君亭太自满了。
沈伏息怎么可能会杀不了他?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愿杀他。
可萧君亭是沈伏息的杀父仇人,他又为何不愿杀萧君亭了?
萧水抬起了头,月色下,她凝望着沈伏息。
他眉清目秀,苍白的手指落在她的臂膀上。
看起来很柔弱,却很有力。
修长,稳定。
用剑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双完全的手。
这是天下第一剑客的手。
“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还有你。”萧水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沈伏息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
而萧水忽然的动作让他一愣。
她忽然挣扎着下了地。
“有人来了。”她沉静地说。
沈伏息静心一探,果然。
他们望向同一个方向,唐诗诗手执灯笼款款走来。
萧水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起来,像极了沈伏息。
“一个人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是这样的眼神。”沈伏息意味深长道。
萧水长长吐了一口气,她抬头盯住沈伏息,她脸色苍白冷漠,声音也毫无温度,但她眼中却有独一无二的温暖气息。
只有看见这个男人,她眼中才没有戒备和防卫。
“救命恩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何?”
“也许是,但我此刻却不愿再相信这个女人。”
她太美了,她让萧水感到威胁。
萧水忽然想起,这个女人,深深爱着沈伏息。
她开始忧虑:“我想我做错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萧水看着越来越近的唐诗诗,拉住沈伏息朝反方向离去。
她做错了一件,这件事就是,引狼入室。
看来,她要想办法再将这只狼赶出去!
58
58、058 …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短。
有些事,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可以办得非常完美。
全看各人的能力如何。
夜。
伏息宫内灯火通明。
萧水的身子已好了很多,她已可以独立照顾孩子。
她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唐诗诗尽早离开。
萧水后悔极了。
她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她根本不该答应唐诗诗的要求,将这样一个美女摆在自己相公身边这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
然而,尽管她曾多次旁敲侧击暗示唐诗诗离开,后者却仿佛完全看不懂。
唐诗诗当然不会看不懂。
事实上她第一次就明白萧水的意思了。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错了就是错了,与其想着如何送神,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防备这尊瘟神来的实际。
其实唐诗诗住在伏息宫的前半个月还是十分安分守己的。
但半个月后,她开始动作了。
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是绝对不可能永远安分下去的。
伏息宫一座高楼之上亮着灯火。
沈伏息正在上面练剑。
他的剑法很优雅,招式轻盈漂亮,剑柄上系着的玉色流苏翻飞出美丽的剑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忽然,沈伏息身形猛地顿住。
他望向高楼之下,在那里,一抹淡蓝色的影子飞舞摇曳着。
如同上一次二人在此交锋一样,沈伏息再次执剑而下。
在楼下的人自然是唐诗诗。
她开始行动了。
月色撩人,仰起头,她依稀可以辨认出那青衣人风华绝世的眉眼。
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看到的他亦是如此美丽。
十几岁的少年就那样淡淡地立在风雪中,单薄的青衣随风而起,追杀者的血溅在他脸上,略微疲倦和劳累的脸却完全遮不住那双眸子里傲然的光。
长大后的沈伏息慢慢变了,他变得更迷人了。
她更加疯狂的迷恋上了他。
……虽然这一切改变都与她无关。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佳人美男,谁会想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
谁都想不到。
包括唐诗诗都没想到,沈伏息的剑真的会刺到她。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心口,那里有一道不小的伤痕。
“我得罪你了?”
沈伏息没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全看各人如何理解。
唐诗诗当他否认,径自道:“那你为何下如此狠手?你想要了我的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