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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吻玫瑰(35)

“嘟——”

“嘟——”

“嘟——”

闷长的忙音一声接一声,而后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手机从耳旁拿开,方明曦皱了皱眉。

“嗡——”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一个陌生号码。

方明曦接通,略迟疑:“喂?”

那头的男声低沉而稍显刻板:“您好——”

城市笼罩在巨大的天幕之下,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毫无征兆,这一刻,世界像是一个夸张而又充满恶意的马戏团。

她身处其中,茫然不知所措。

砂砾的悲鸣刺穿她的耳膜。

“——请问是金落霞女士的亲属吗?我们是西城公安局,请您到攀英路423号‘聚闲鲜味煲’饭庄来一趟。现场有一具烧毁的女尸,我们需要您来辨认一下。”

……

2012年1月17,寒假第二天,春节未至,瑞城城西护溪大道攀英路上发生一场火灾。

受伤十六人,死亡一人。

第27章 廿七朵

大火过后的浓烟弥久不散,飘满半条街区,呛鼻的焦烟味儿罩住咳嗽声和受惊的低泣,不论自主逃生或被救出的客人,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情状。

救护车将伤者送往医院,三辆消防车停在路边,灭火救人工作完成,消防员有序善后,卷起用过的水管,将一应救火器具归置好。

整条街的店家和商客几乎全围在道旁,疏散工作难见成效。

方明曦脚步滞怔,踩着人群中的议论和感叹走进事故现场外围。

满眼是烟,烧得漆黑的店门,招牌只剩铁丝框子,旁边几家店墙也受了波及,全是一道一道黑色的烟熏痕迹,深重程度由近至远依次减轻。

负责火灾事故的公安职员带她去看遗体。

靠近担架的时候,方明曦摔了一跤跪倒地上,手撑地面站起,一掌都是灰。

公安的人说:“火势过于严重,消防员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初步检查死因是肺部吸入过多浓烟,失去生命迹象后身上多处被烧伤,面容也有三分之二的毁坏……”

金落霞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弧度,比她的眼睛还要更好看。

一双眼睛,只剩一只,眼皮是没被烧毁的完整状态。

方明曦浑身僵硬,对着担架上解开白布后的遗体,呆怔半晌。嗡响耳鸣一阵高一阵低,利爪般抓在她耳膜上。她摇头,往后退,“不是……”

警察停了记录的笔,看她,“方小姐?”

“不是这里……我来错了……”她瞠着双眼,通红的眼里一片空洞,忽然魔怔,“我来错了,不是这里……是433号,或者443……一定不是这……”

她手颤得厉害,状态看着不稳定,旁边几个维护现场的警察见状,同为女性的某位上来搀住她手臂。

“小姐,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请你冷静一点——”

方明曦被握住手臂,不再后退,看着女警同志的脸愣愣良久,忽然质问:“为什么是她?”指尖指向不远处陆续上救护车的客人,眼睛红得沁血,声音因激动变得尖利,“为什么他们都逃出来了就她一个人躺在这?为什么!为什么啊——”

对方只好更用力抓住她,迭声宽慰让她镇定。

有人过来和记录的警察说话,“事故原因已经可以初步确定。”

大多数火灾事故鉴定需要一到两个月报告才能出来,这回店里服务员和客人救出来后,简单问过一圈便有不少直接道明问题所在。

“据店里员工叙述称是店内电线线路老化引起的,先冒火花,后来起火,着火的起点在店里比较偏的角落,所以没能及时发现。”

来人见家属在,便对方明曦道:“火灾发生后有一部分逃出来,另一小部分在消防员协助下也逃出火场。只有……”

他向白布看了一眼,“只有金女士,事发时她在地下储物间,没能及时获救。”

风从脚下吹过,浓浓一股烧焦的味道。沉夜凄寒,方明曦呼吸起伏剧烈,脑海浆糊一片,无法思考一个字。

有个披着外衣的妇女在救护车那处等候上车,朝方明曦这边看了许久,最终走了过来。

“我想跟她说两句话,我是她妈妈的朋友……”妇女对阻拦的人员道。

方明曦站着没动,她走到方明曦面前,头发上沾染不少灰,四十多的年纪,逃过一劫,看着刹那又似老了些。

“你是落霞的女儿吧?我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她跟我说过你很多次……”妇女眼圈泛红,触及担架上的遗体,不忍看,迅速移开,“店里太忙,她说去拿拖把很久没回来,平时两下子就好,太忙大家都没注意……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去叫她上来……”

妇女捂着嘴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而方明曦一动不动,没说半个字,像座石化的雕像。

.

遗体是金落霞这一点确定。

责任追究等后续程序暂时按下不表,当务之急是遗体处理。警察方面给予帮助,帮忙联系了市医院,借用太平间暂时停放一晚,天亮后联系了殡仪馆,派人把尸体运走。

肖砚接到电话赶到殡仪馆时,方明曦蹲在会计办公室前的坪地上。

她在医院待了一整晚,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通宵没有阖眼,七点钟不到便跟着赶来的殡仪馆员工离开。

眼里全是血丝,她颓然没有半点精神气,和这位于城郊殡仪馆周围的一片丛木一样死气沉沉。

肖砚朝她靠近,方明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眼里没有半点光彩。

“梁叔出差了,电话打不通,我打了一晚都没人接。”她声音沙哑,“刘姐答应借两千块钱给我,让我一会儿过去拿。”

她喉咙哽咽,面上有几秒的停顿,看得出很努力地在将翻涌的东西压下去。

“最便宜的墓地一万二,加上火化,骨灰盒,遗像,殡仪车……全部费用要一万五。我自己有六千,还是不够。”

“遗体已经烧毁,冰棺不能放太久。”她低下头,脸朝向地面,闭眼掩饰眼眶湿润,“……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她的头发从两侧垂落,肖砚看着她的发顶,喉咙忽然有点堵。

风飒飒吹响冬日枝桠上的暗沉枝叶,坪地上停着几辆空置的殡仪车,不远处的火化区,有等候尸体火化的家属在小路径旁烧纸质冥具,袅袅白烟飘摇升空,隔着距离,空气里仿佛也能闻到凄清的烟尘味。

几十个小时前,她站在路边等他,对他笑得难得明媚,浑身洋溢着喜气告诉他“我拿到奖学金了”。那个时候即使不说也能察觉到,她对未来和明天,开始充满期待。

不过转眼,她蹲在殡仪馆的坪地前,双肩被噩运和重担压塌。

肖砚想起不久前他才跟方明曦说,向别人求助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是当她真的以这幅姿态,手足无措请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忽然宁可她昂起头颅死守倔强,永远都是不必向现实低头的样子。

“你站起来。”肖砚看着她,“站起来,我陪你去缴费。”

方明曦抬手捂住脸,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通宵没有休息也滴水未进,她头晕晃了晃,肖砚伸手扶住她。

“谢谢。”她没什么力气,轻声道。

肖砚拉住她没让她走,眉头深锁,“你昨晚没休息?”

她不想说话,摇头。

肖砚凝眸睇她,半晌拉住她手腕,“你跟我来。”

……

寸头被肖砚一通电话从基地叫出来,买了五六样早餐,有粥有肉有馒头还有炸物,火急火燎送到殡仪馆。

肖砚到会计室确定一应事宜和流程,缴完费让寸头跟工作人员去墓园挑墓地位置。

方明曦在会计室旁的休息间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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